听到皇伯父李显要临幸五王宅的消息,饶是李持盈这些年也跟着史崇玄学道,性格沉稳许多,却仍惊愕得合不拢嘴。
“不知是谁竟使这样的阴招,累得三郎哥哥受害……”话音刚落,她看着李隆基平静的笑容,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沉默片刻,她忽然回眸屏退左右,压低了声音问道:“三郎哥哥与我说实话,这些传闻是旁人传的,还是根本就是你……”嘴唇颤动着,她恨声怨道:“为什么?哥哥莫不是疯了?若是皇伯父真的信了这个,岂不是……不行,总得想个法子把这事遮过去……”
“元元,”轻唤一声,见李持盈仍是捏着手焦虑地踱来踱去,李隆基便笑着起身拉住她。
“三郎哥哥,”看清李隆基毫无惊慌之色的面容,就是心焦如焚的李持盈也不由得放松了几分。心情放松下来,她便回复了三分伶俐。
静默片刻后,她才蹙着眉头低声问:“元元不明白,三郎哥哥似有意传播这样的流言,难道如此自伤还有什么好处?”
“为兄如何自伤了?”李隆基温然一笑,淡淡道:“这谣言最初可是安乐公主府里传出来的,为兄所做的不过是顺水搬舟帮她一把罢了。元元,你也莫心慌。就算那些谣言说得骇人听闻,可皇伯父也不是个为这些谣言就大起杀戮的人。不管怎样,你家三郎哥哥都会好好的……”
李持盈垂眉不语,暗暗思忖。确如三郎哥哥所言,皇伯父并不是那么心狠手辣之人,事情可能到最后不过是一场不了了之的闹剧。安乐的用心是一定会落空的。而这期间,其实三郎哥哥非但没有有任何损失,反倒……
“欲成大事,需先造势……”眨了眨眼,她看着李隆基忽然嫣然一笑:“三郎哥哥如今身边有高人指点啊”
李隆基闻言一笑,却没有继续说下去。李持盈也未曾追问下去,可心里却多少有些失落。她知道三郎哥哥自潞州回来后,身边隐藏着一些人。她为三郎哥哥开心,却难免会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或许有一天,三郎哥哥真的完全就不需要她了。只要想到这一点,她就觉得很难过。可是看着神采飞扬的兄长,却又说不出口。
正如三郎哥哥预言的一样,皇伯父临幸五王宅时并没有什么异样。也不过是听听歌,看看舞,喝喝酒,最后又坐着画舫游了趟隆庆池。李持盈并未看出什么异样之处,可难得也来赴宴的李仪却在转目间发出惊讶之语:“奇怪,那不是玉清观的王真人?怎么竟作了一副俗家装扮……大概是我看走了眼……”
李仪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转过头去就忘了自己说过的话。可李持盈却因此而大为留心。这才发觉跟在皇伯父的那一群内侍宫人里果然是杂着几个看起来行迹颇为诡秘的神秘人物。之前不觉得,可被李仪一说,她倒觉得那几人在五王宅好几处地方稍作逗留时曾经是好象烧过什么东西似的。难道,竟是皇伯父寻了道士来这里做法破坏所谓的龙气?
想想,李持盈先是觉得好笑,旋即又觉得有些不安。虽然皇伯父看来是不会追究什么了,可看来竟到底还是有些当真了。只不知,这样的造势到底是好是坏。
心中忐忑,李持盈一直害怕之后再出什么别的事情。所幸自皇伯父临幸过五王宅之后,街上就少了许多谣言。甚至有人说:既然圣人也临幸过了五王宅,那五王宅粘上龙气又有什么稀奇?
这些言论,让李持盈稍稍松了口气。不过,就算没有这些直接把李隆基开月兑在外的言语,现在的长安城中也根本就没有人再去关心那些所谓的“龙气”之类的谣言了。
五月中旬,前任许州司马参军燕钦融上书,奏称皇后韦氏yin乱宫闱,乱议朝政,与相公宗楚客等人祸乱朝纲,危及社稷……
这样的奏章,已经不是第一次。可是之前数次却没有一封象燕钦融所奏般这样声势震人。一篇文章写得辛辣无比,淋漓尽致,历数韦氏一党近年所作恶事,一桩桩一件件,尽皆可诛。
李显气得脸色发青,将那燕钦融召上殿前,厉声喝问。却不想那燕钦融也是个骨头极硬的人,哪怕是面对皇帝的惊天之怒,亦从容应对,字字铿锵,掷地有声。说到最后,反倒是李显默然不语,无言以对。竟然是一声长叹,拂袖就走。
燕钦融长身而起,厉声相留:“陛下,臣尚未把话说完,还请陛下再听臣一言……”他一句话还没喊完,殿下早就听得七窍生烟的宗楚客已一声大喝:“左右侍从,还愣在一旁作甚?不速速擒下此恶贼,难道还要任他行凶害了陛下吗?”。
燕钦融大怒,可是还不等他分辩,左右早有殿前当值的金吾卫扑上前来将他擒下。燕钦融不服,一面大声咒骂宗楚客一面大叫“陛下”。李显回眸相看,长叹一声,正待开口,宗楚客已经沉声喝令侍从拉下燕钦融。李显见状,只得收回想要赦免燕钦融的话,转身往殿后退去。方走了几步,还未转入后殿,却突听一阵喧哗之声。
李显愕然回头,却惊见一骑于殿下飞奔而过,而殿前石阶下却有一人颓靡于地。细看,才知那倒在石阶下的竟是刚才觐见的燕钦融。竟是被人硬生生凌空飞撞在石阶下,生生撞破了脑袋,脑浆四溅,流了一地的红白之物……
捂着嘴,李显骇得脸色发白,伸出手来指着正立于阶前拍手大笑的宗楚客,手指不住地轻颤。站在他身后正冷然望着阶下的韦氏,转过身来望见,忙伸手相扶:“大家,臣妾扶您回长生殿安歇……”
口齿微动,李显深深望着韦氏,却到底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只默然任由她扶着转回寝殿。
一场纷乱,不到半天就传遍了长安,可是宫中却一直都没有再传出任何消息,就是斥责宗楚客擅作主张的都没有。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大概就又是不了了之了,没有人知道,此刻寝宫之中,另有一场纷争。
“够、够了……”倒在罗汉床上,李显捂着头,嘶声道:“我不想再听……”
“大家,你我是夫妻,有些话不管你想听不想听,我总是要说的。若是对着您还要遮遮掩掩的,我这日子过得也是无趣”韦氏冷笑,沉声道:“你明明知道这事儿就是太平在暗里唆使的,怎么竟连半声都不吭呢?难道,您还要等着太平害死了我们母女才开心吗?”。
“够了”李显猛地坐起身来,脸色发紫:“说什么太平害你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吗?香儿,你我患难夫妻,我不忍苛责于你。可你这些年来实在是……”长叹一声,他到底不忍怒斥喝骂,只是叹息:“你再不是从前在房州的那个香儿了……”
韦氏挑起眉,冷笑道:“陛下还提什么房州?难道那些担惊受怕,吃不好睡不安的日子还是享福了不成?你我吃了那么多苦,如今好不容易才过上舒心日子,难道陛下就真要任由太平她们坏了我们的好日子吗?”。
“太平太平?你怎么总是疑心是太平让人来害你呢?那燕钦融之前一直在许州,又何曾与太平有什么纠葛……”顿了下,李显哑着声音道:“恶行昭昭,又何掩悠悠众口?”
韦氏面色剧变,猛地上前一步似乎要拉着李显分辩,可瞥见李显铁青的面色,却又有些退缩。最后只是冷哼一声便拂袖而去。这一怒而去,当夜便没有再回返长生殿,而是自唤了宫中的面首,名唤杨均的少年于她的寝宫中寻欢作乐。
这杨均,原不过是个厨子。因做得一手好菜,又生得年少英俊,才入了韦氏的眼,被带入宫中侍候。自武三思死后,韦氏于男女之事上就更再无忌讳,除了这杨均,另外还有一个唤马秦客的御医和一个叫叶静的面首随时侍候着。可最得宠的却还是这杨均。
听说韦氏与李显吵了起来,杨均便有些慌:“娘娘,此刻奴在这里侍候着您,若是圣人知道了可该如何是好?”
“你怕什么?难道我与你如何,他从前是不知道的吗?”。伸指挑着杨均的下巴,韦氏轻佻地捏了一把,但觉指下滑腻一片,竟比她的肌肤还要女敕上许多。不禁有些情动:“果然还是少年好,这样的滑腻,哪里象皇上,早似一截枯柴,模着都觉扎手……”
“娘娘……”杨均腻声叫了一声,双手合拢,正待拥住韦氏,可眼角一挑,却是脸色大变,慌忙推开韦氏,腾地一下跳了起来。
韦氏皱眉,转过头去。醉眼朦胧中,看清纱幔后怒容满面的李显,也是心中一跳。只是到底是夫妻多年,她早模清了李显的脾性,也不显慌张,只拂了拂衣襟,抬起手示意杨均扶她起来。
战战兢兢地望了眼李显,杨均壮着胆子拉起韦氏。这才小心翼翼地冲着李显施了一礼:“奴,先行告退。”
他躬着身倒退而出,待出了门后刚松了口气还没直起身就听到殿里“哐铛”一声。李显怒极的声音自殿中清晰地传了出来:“恶奴该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