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711年,这一年,虽然对于大唐的百姓来说并无大*折,似乎大唐正稳步走向又一个辉煌的未来。可是对于大唐的权贵们而言,这一年却仍是充满动荡的一年。
虽然太平公主与太子李隆基并未撕破脸皮,可从薛崇简娶妻后,那一层和善的面纱便更是薄如一线,仿佛随时都会直接撕破露出彼此狰狞的面目。
不再只是散波小道消息,太平公主现在已经堂而皇之地当着李旦的面大说李隆基的是非,甚至召集了宰相直言李隆基不配做太子,直接把一直保持低调的宋王李成器推到了风头浪尖。
原本想保持沉默的李成器无奈之下,数度往东宫向李隆基解释。虽然两兄弟欢宴过后仍是对那些小动作一笑视之,可无奈在外面的人口中,两兄弟已经成了当面欢笑,背后大耍阴招,恨不得对方死的伪善关系。
三人成虎,就是李旦,事情听得多了也难免有所忐忑。在太平再三怂恿下,还是召了宰相韦安石觐见,言及所忧之事:是不是现在群臣俱心向太子,根本眼里就没有朕这个皇帝了?
偏生韦安石是个实心眼的人。当着皇帝面也毫不掩饰,直接就说:“这样的话一定是太平公主说的。太平公主与太子不合,圣人怎么竟然还能听她的话呢?”
李旦默然不语,自此后再不提此事。可那一日听到韦安石这一句话的却不仅仅是李旦一人,更有躲在屏风后的太平公主。韦安石这样直白的话自然是大大得罪了太平,没过几日,他便因事获罪。虽然后来又被赦免,可到底还是从宰相的位子上掉了下来。
这样的前车之鉴算是够明显了吧?可偏偏这世上就是有硬颈之人。就在太平召集众相商议举推宋王李成器之时,宰相宋璟竟是直接当着太平的话说:“太子有功于天下,是当仁不让的真主公主怎么竟然有如此的心思呢?”
一句话噎得太平脸色发青,可宋璟却犹不知已经冒犯了太平。竟然在隔天就联合了另一位宰相,与李旦关系甚密的姚崇直接上奏:请将宋王李成器与雍王李守礼出任地方刺史。同时,罢歧王李隆范、薛王李隆业的左右羽林将军之位。最重要的,是请太平公主迁出长安城往居东都洛阳……
这样的奏章一出,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为太子清除障碍了。一旦把几个同样具有成为皇嗣资格的人都放逐长安之外,那李隆基的太子之位将会更加稳固。这一计,实是釜底抽薪之计。
李旦端详了半天,却到底还是没有同意。其他人倒也罢了了,可太平,那是他嫡亲的妹妹。从小到大,几兄妹之间,大概属太平与他的感情最为深厚。
就连名字,两兄妹都很是相似。李旦曾名旭轮,与旦一样,都是太阳之意;而太平则名李令月,可说两兄妹的名字正是应了武则天为自己所取的名字“曌”中日月当空之意。
从前李旦禅位于武则天,被困在东宫之时,待他一如既往亲近的便只有太平一人。如今重获富贵,他又怎忍让这个妹妹远离长安呢?
长呈短叹,回了寢殿,他便把此事说于已经晋封为贵妃的豆卢氏听。
豆卢氏听罢,只问了一句“大家可欲重演同室操戈之祸?”
这样的话说得颇重,豆卢氏一生对李旦说得最重的话莫过于此。可是这个从不涉及政治的女子却是一语惊醒了李旦。经过数日沉思,他终于下了谕令命上书省拟诏。准了宋璟与姚崇之奏。只是,其中太平的迁居地却从洛阳改换成了蒲州。一个离长安近却远不及洛阳繁华的城市。
诏书送达太平府。太平只是冷笑,甩下诏书便直闯东宫。竟是指着李隆基的鼻子大骂:“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竟是忘了你今日之富贵是如何而来……”
言词之激,让李隆基也大感惶恐。
虽然与太平公主纷争不乱,可这样撕破了脸皮,竟是直指着他大骂的事情他连想都不曾想过。
事情闹得太大,他不能不有些表示。于是,姚崇与宋璟便成了显而易见的替罪羊。
因为李隆基的奏表请重责兹生事端的两位宰相,姚崇与宋璟很快便被罢相。原本应该被放逐出长安城的诸王与太平一个都没有离开长安,反是姚、宋二人黯然离京。
第一次的正面交锋,就这样以太平公主的大获全胜而告终。三个空出的宰相之位,很快就成了她的囊中之物,填补上的尽是太平公主的心月复。
可与此同时,李旦却又命太子监国,总领朝中一切事物。又俨然是完全放权与太子。一时间,处于争斗中间的两大势力又好似势均力敌了……
这一年,李持盈过得极是平静。或者说,静若一滩死水,生活中似乎再没有什么能激起她的热情与冲动。对比于金仙观的热闹,她的玉真观仿若身处荒郊,无人问冿。
偶尔,自湖心传来丝竹与欢笑之声,似小猫儿的爪子搔弄人心。可她却似根本没有听到一般,无动于衷。玉真观中,久未有丝竹之声,就连她最爱的琵琶,也已许久没有碰过。曲无知音,诉与谁人?
白日里还好,可夜里却是难以入眠。三五日能得一夜安眠,已是幸事。虽然饮食上还算好,可她的身形却还是越来越清瘦下去。
九月时,杨孺人产下一个男婴,果然被取名为“亨”。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孩子是她救下的,李持盈总觉得这孩子与她很是投缘。虽然因这婴儿太小,她连抱都不敢抱,可每次她只要一走到摇篮边上,那婴儿便会睁开眼转过头来看她。就是正在哭也会立刻破涕为笑,脉脉笑容,倒仿佛是认得她一般。
王慧君便赞这孩子是个有慧根的,知道谁对他好,想来日后定会知恩图报……
李持盈只是笑。哪个又想过要他报答呢?可没过几日,她才知道王慧君竟是把李亨报到了身边养,虽然没有正式过在她名下,却明显是打算一直养在身边的。
在宫里,夺妃之子为嗣的事不是没有过。可李持盈却还真是没想过王慧君竟也会这样做。私底下李持盈去探望过杨孺人,虽然分明就从她眼中看到不舍与渴望,可杨孺人竟然仍能忍住不去看李亨。
“虽然现在亨儿是太子妃养,可你是他的亲娘,便是去看也是正常,想来太子妃也不会怪你的。”她说得温婉,可杨孺人却只是摇头,低下头去笑得一脸平静。
“我知道太子妃会对亨儿很好,这样就足够了……”捂着心口,仍会觉得痛。可是她又能怎样呢?自她诞下亨儿时,太子妃就已经把话和她说得明白了。
她这样不争不斗的女人,在这后宫中能有什么成就?就算太子登基为帝,至多也不过是个嫔罢了。可太子妃不同,她是未来的皇后,如果亨儿落在她的名下,那便有大好的前程。哪怕不成太子,日后也必会是诸多皇子中最得势的……为了孩儿,她便是忍一忍又如何呢?
憋见杨孺人的脸色,李持盈不禁有些黯然。她或许一世都不会明白一个做娘的究竟是怎样的。可是单只看豆卢阿母还有杨孺人,她便觉心中隐隐作痛。
她的亲生母亲窦德妃,当日将她藏入柜中时,是怎样的心情?或许,哪怕是临死前的一刻,也是在为她这个女儿担忧吧?
由己思人,她忽然之间就释然了。不管姑母与三郎哥哥最后闹成如何,她终究是爱着二郎表哥,事事为他着想的;而二郎表哥,哪怕是不赞同姑母的作法,却到底还是顺从了……
心中释然,可却暗暗神伤。或许表哥有朝一日也会与三郎哥哥闹翻吧?
心中担忧,却不曾对人言及。可事情,似乎是与她所想的完全两个样子了。
公元712年初,薛崇简突然与母亲闹翻。据说太平震怒异常,竟然运用了鞭子把薛崇简打得遍体鳞伤。薛崇简怒极冲出公主府,还未奔出坊门,便自马上跳了下来。为坊中武候铺兵士相救,却没有返回公主府,而是命人将他直接送到了东宫。
恰巧,李持盈便在东宫中逗弄着李亨。乍听到薛崇简受伤,她几乎便要直接奔过去,可却在半路上踌躇不已。最后还是唤了人先去打探。听到薛崇简在东宫太子寢殿一直昏迷不醒的消息后,她泪如雨下,再顾不得其他。
派人逐开太医和服侍的侍人,她悄然谴入殿中,守在薛崇简的病床前,望着数月未曾见过的面容,只觉悲从中来,竟是难以自抑。
因为薛崇简昏迷不醒,她便放任自己轻轻抚过他的面颊。不知是否因为蓄了胡须的关系,现在的表哥看起来更显深沉与成熟。就是昏迷中,也是轻轻蹙着眉,似乎有许多愁事一般。
“表哥,你这样怎叫我心安呢?”低声呢喃,她轻轻抚摩着薛崇简瘦了许多的脸,眼泪直接便落在他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