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见讨人喜欢的焦小鱼总算出现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顾丽芬马上就回过神来,干瘦的脸上涌起了笑容,连紧蹙的眉头也跟着舒缓了许多。
她那喜悦欢愉的表情立刻感染到了焦小鱼。
在这一大家子的亲戚里面,还就属焦小鱼最对顾丽芬的心思,特别是焦小鱼的那口普通话里不带上一点地方口音,让她听着就感觉全身舒坦,还有就是焦小鱼娇小的体态更让她感觉亲近,那些需要她仰着头别扭说话的亲戚们总是让她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压抑感。
“小鱼,你怎么才来?等你老半天了都。”
顾丽芬丢掉手中的枝条迎上来,一把就把焦小鱼的胳膊抓得牢牢的。
“哎唷你轻点啊小舅妈,你也不看看这才几点,看没看表?这城里大一半的人这会儿都还没醒呢,你还说等我老半天了,敢情你半夜十二点就待在这儿啦?”
焦小鱼平时也总喜欢和这个小舅妈开开玩笑,因为这个长辈实在是没有一点该有的架子,脾气还特别的好,根本没有一点东北女人的咋呼劲。
“我就说了这么一句,你倒好,回了我这么一大堆。”
顾丽芬好脾气的边说边拉着外甥女进了屋,马上急急的关好门,带着一脸的神秘打开了床边上的大衣橱,从橱里取出一套粉底绣金丝的旗袍递给了一脸茫然的焦小鱼。
“咦,小舅妈,你这是准备去唱评弹吗?”。
在焦小鱼的印象里,只有那电视里唱评弹的嗲女人才会穿上这种凸显身材的真丝旗袍,即便是喜欢在梦里走T台的自己,三十年来也从未梦到过自己穿旗袍的样子。
所以她瞧着那身闪亮亮的旗袍很纳闷也很不解,心想你连我们这里的地方话都说不来几句,那娇滴滴的评弹你就更没法入门了,怎么去学?再怎么定下的目标也应该实际些,还是去学唱京剧或者东北二人转比较容易。
“我怎么能穿,是给你定做的,赶紧穿穿看。”
顾丽芬说着轻轻抖开那身短旗袍,一股雍容华贵的复古味道马上冲入了焦小鱼的眼帘,在一片柔滑的丝光中,这小屋里马上就染上了一种二三十年代的感觉。
“快试试,保准合适。”
顾丽芬带着点盼望的口气极力撺掇道,她对自己的眼力很有把握,别看这妮子平时现代人一个,可骨子里就是藏着一种古典气息。
“我不,这种唱戏的衣服我穿不来,老土死了,等会儿让我好婆去穿。”
焦小鱼倔强地来回摇着美丽的头颅,双手紧拽着自己的那身新衣裙,缩紧身体连连往后不停地倒退着,深怕一不留神就被虎视眈眈的顾丽芬给剥了个精光。
“老土?说这话的人才叫老土,小鱼,我又不是让你穿着它满大街蹦跶去,就是给你接新娘子时穿的,让女家也瞧瞧我们男方的正式和隆重。”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焦小鱼也不便再瞎嚷嚷制造麻烦了,还是一切行动听指挥吧,所有的一切牺牲都是为了表弟嘛。
这样一决定后焦小鱼也不再挣扎,任由喜上眉梢的顾丽芬围着自己忙活开了,出了一身急汗后,紧身得不能再紧身的改良旗袍非常服帖的穿在了焦小鱼挑不出缺点的身体上。
顾丽芬也不说话,把她推到了镜子前面,望着镜子里略显陌生的自己,焦小鱼也不得不承认,镜子里的自己,的确美极了!
直到下午一点二十八分迎亲队伍出发时,大家对焦小鱼的赞美声就自始至终的没有停止过,每每听到那连串的表扬,江英和顾丽芬都显得比焦小鱼还要开心,这是为什么?
因为焦美人是江英肚子里生出来的,焦美人身上的那身惊艳旗袍是顾丽芬亲自定制的,美人焦小鱼能得到大家的一致赞美,她们俩也是有很大功劳的。
因为家在外地,新娘胡玉早几天就带着父母亲戚赶了过来,为了节省开支暂时就借住在了焦小鱼的外婆家,今天再由这里前往男方家里。
当由八辆红色广本组成的迎亲车队到达阁老坊那狭窄的弄口时,等在弄口做侦察兵的那群淘气的小孩子早就兴奋的飞奔了进去,尖着喉咙跳上窜下的向大家报告花车来啦新郎官来啦,于是里面的人马上就慌慌张张的一顿乱,出去点炮仗的点炮仗,进厨房下圆子的下圆子,每个人的手头马上都有了事情要去做。
待里厢传来噼噼啪啪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后,焦小鱼摇曳着曲线毕露的身体下了车,跟在只知道咧嘴傻笑的表弟后面进了外婆家的门,带着热情的笑脸问候了新娘子的父母亲戚后,递上了事先准备的红包,在一片喜气洋洋的道喜声中,他们一路畅通的进入了房内。
这是很小的一个套房,因为现在不常有人住,也就没怎么花心思装修过,那窗架上摆满了形态各异的花盆,红黄蓝绿的开得正艳,那绿意盎然的勃勃生机巧妙掩盖掉了屋内陈旧朴素的痕迹,一切都是那么的清爽,就连水泥地上也擦拭的干干净净,亮得几乎可以照出人影来。
高大的胡玉和新郎官几乎一般的身高,甚至体重也差不了多少,一向里黑得要命的面孔今天被涂上了厚厚的粉底,再配上个血盆大口,别说焦小鱼看到了吓一跳,就连对新娘子里里外外都熟得不能再熟的新郎官也被这幅尊容给雷到了。
“我说玉儿,你今天这是准备登台唱哪一出啊?昨天我们两个不是说好了,今天简单画个淡妆就可以了嘛。”
“怎么,你的意思是说我这样打扮不好看吗?可影楼里的人都说我这样打扮好看,特别是那个帮我们拍照的,他说我就适合这样浓妆,看着喜庆。”
胡玉的心里本来巴望着能给江启宜一个惊喜,能得到他的真心夸赞,现在听到老公说这种扫兴话,新娘子嘟起嘴显得有点不乐意了。
“好看是好看,可就是越看越不像你了,也不知像谁。”
有点被吓到的江启宜尴尬地陪着个笑脸,只能违心的表扬了老婆一句,心里想的却是你在瞎搞什么呀,等会儿去敬酒的时候,不知道要吓坏多少亲戚朋友,你这不是存心去害他们嘛,肯定还要被人家在背后笑话个不停。
“这不就得了,管他像谁谁谁呢,我只要今天看起来好看就行,老公,要不要动身走了?我想早点到你们家里去,我累了想躺一会儿。”
已经怀有身孕的新娘子冲着江启宜撒起娇来。并且还一发不可收拾了,她拉住了江启宜的衣袖不停地摇晃着,希望他能答应让自己立即动身出门。
“你说起话来小声一点,再等上会儿,猴急什么?哪有新娘子急着想马上出门的,再怎么也要摆上会架子的,要让人家来请上几遍才可以慢慢走出去的,记住噢,坐在屋里再忍一会儿,别急着就跑出来,人家看到了会笑话你一辈子的。”
江启宜这时早就急得一头是汗,一听新娘子急着要出门,他马上关照起这个除了会闹其他啥也不懂的胖老婆,规矩就是规矩,今天这种重要的日子里是必须要遵守的。
焦小鱼并没有跟进里屋去添乱,而是存心躲在了外屋偷听小两口的谈话,等一听到新娘子不停冲着老公撒娇急着要出门的声音,焦小鱼捂住嘴笑得都快直不起腰来,她满心欢喜的心想这真是个傻表弟,和他那老子简直就是一个德性,就会没原则地疼老婆。
而此刻几十公里外的余家,那人高马大的一家三口正一起往外走,极不放心儿子行为的余永泉脸色凝重,正在又一次的关照起稍作修饰就一表人才的儿子。
“你给我好好记住,今天见到的可都是你师傅的亲朋好友,你要懂礼貌守规矩,更要有眼色有头脑,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脑子里要拎得清,不要一看到好吃的东西端上来就两眼拼命放光,恨不得马上拖到自己面前一个人包圆了,情愿饿着回来也别吃得站不起身来,要知道我可丢不起这个脸。”
“老爸你累不累?你看你啰啰嗦嗦讲了一大堆,人家根本就不认识你,就算我在那里不上台盘也是丢我自己的脸,和你怎么也扯不上边的呀。”
整个一下午被倒来倒去的这番话早已听得余久洋的耳朵里起了老茧,他实在是听厌了,终于忍不住张开口反驳起他老子来。
“小猢狲,你倒是说说看怎么会和我扯不上边?我是你亲生老子,你在外面丢脸,那也就是说明我在家没管教好你,这小城里绕来绕去的都是熟人,早晚都会晓得那个只知道吃的小子就是我的饭桶儿子。”
朱锦花耐着性子听了老半天,终于忍不住在一边也开了口,“你这人没事扫什么兴啊,这还没去赴宴呢,你就给他早早的下定论了,凭什么说我儿子啥都不行?说不定我们家洋洋就是入他们大人的法眼讨他们的喜欢呢。”
这话很有道理,而且也的确让她给说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