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起的时候,不小心又说漏了嘴,惹得隋缇大发雷霆。隋缇从小便是这个性子,动不动就发怒,谁的面子都不给以前倒没有感觉,现在觉得他这性子,着实讨厌
“我想跟你们一起离京。”瑶瑞笑道,“现在朝中根基未稳,新帝倚重第五斜照,我在宫中也是无聊,跟你们去看看夫人。”
“那最好不过了”紫陌开心起来,“我母亲经常念叨姐姐呢,你去看她,她一定很开心。”瑶瑞跟着一块儿回去,母亲的注意力会分散些,自己也少受点责骂与唠叨,如此一想,紫陌忍不住开心。这几日便要回去,她一直惴惴不安,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双亲。女儿休夫,终究是件丑事,最难堪的事,仍怀了前夫的孩子。这般处境,尴尬到了极致
回去再求袁深问娶了她,会令所有人看不起白泽山庄;不回去求他,这孩子便是私生子,白泽山庄的颜面同样难看。功仪紫陌突然将自己的桑梓之地带入了两难的境地。
为了白泽山庄的颜面,最好的选择便是嫁给隋缇。可是紫陌不想。自己的一生,整整十六年,都是为了白泽山庄而活。如今她已经算是嫁出去的人,她想为了自己和自己的孩子,做些随心所欲之事,而不是为了谁或者谁的声誉。若说她败坏门庭,她认了
可是这些想法,她必须亲自告诉母亲,哪怕她不能原谅自己。
隋缇回来,听说瑶瑞要与他们一同去白泽山庄,神情没有什么变动,只是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光亮,刹那耀眼。
出来的时候,张可思仍在院中倒腾他的草药。瑶瑞想起徐幕浑身是伤,停住脚步,装作与张可思闲聊:“张太医,还没有忙好么?”
张可思见是瑶瑞,眯起眼睛笑:“闾丘姑娘要回去啦?这些草药晒起来挺费劲的。”
瑶瑞走到一个箩筐边,抓起一把草药闻了闻,一股淡淡的幽香,学着张可思的样子翻腾这样草药:“张太医,若是受了鞭伤,用点什么药才好?”
张可思不解:“闾丘姑娘被谁鞭打了?”
“没有,我只是以防万一。”瑶瑞生怕自己泄了底,被人瞧出心思,急忙否认道。她藏了朝中重犯在房中,还敢公然来太医院求药,倘若叫人知道,杀了她的心思都有了。
“你等着啊”张可思拍了拍手上的药屑,转身回屋,不一会儿便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瓷瓶,交到瑶瑞手里,“这是我自己配制的驱痛散,内服外敷皆可,每次取出一汤勺化在一碗水里,就可以敷用或者服用,内外兼治”
瑶瑞见他如此大方,欣喜收在怀里,客气道:“那闾丘就受之有愧了,多谢张太医慷慨。”
回到永宝殿时,瑶瑞感觉有点不对劲。平日里的永宝殿也安静,可是没有今天这般安宁,一丝人声都没有。两个侍卫守在门口,见瑶瑞回来,神情有点躲闪。瑶瑞顿时冒出不好的念头,莫不是徐幕被第五斜照发现了?
两个丫鬟守在外殿,腿微微发抖,见了瑶瑞慌忙行礼。瑶瑞示意她们起来,脚步却突然轻浮了起来。第五斜照若知道自己便是他们一直要寻找的贼首,会选择爱情还是江山?
轻轻推开殿门,殿内仍是安静。瑶瑞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眼睛锐敏地四周飘动。第五斜照的声音懒懒从屏风后面的床上传过来:“来回来?”
瑶瑞一颗心凉到了底。
绕过屏风,第五斜照一袭藏青色外袍,领口微松,斜斜依靠在她的床上,翻动她床头的书,手边却搁着一把匕首。玄铁匕首上镶了一块天蓝色的宝石,瑶瑞知道那是徐幕的东西,额前一点冷汗涌出,脚下轻浮。
见她过来,第五斜照勾起唇角微笑起身,轻轻拉过她的手,蹙了蹙眉:“外面很冷么?你的手这样冰凉身子不适,不用每日都去看紫陌的,多休息才好。”
瑶瑞不安地看了他一眼,只见他仍是在笑,斜长凤眼眯成一条线,几乎看不清他的眼神:“你怎么在我房中?”瑶瑞试探地问道。
“怎么,我不能在这里么?”第五斜照反问道,“你的房中藏了什么不能让我知道?”
第五斜照的表情告诉瑶瑞,事情已经败露了,她顿时面色大变,甩开他的手,退后一步。声音强硬:“你把徐幕带到哪里去了?”
第五斜照脸上笑容敛起:“当然是天牢,他本就是从那里逃出来的钦犯”顿了一顿,他依旧露出笑意,“好了,你今天也累了,好好休息吧。我可能晚上回来晚点,今天是李廷尉的五十大寿,我要去祝寿。”
“斜照”瑶瑞并没有被他牵动思绪,声音一冷,“将人还给我”
第五斜照单手拂过她的脸颊,含笑道:“什么人还给你?”
“徐幕”瑶瑞看着他的眼睛,这两个字吐得异常的坚毅。
第五斜照愣了一下,才缓缓笑道:“不就是一个属下吗,也值得闾丘坛主这样动怒?人在天牢,我可没有权利要回来。闾丘坛主若是想要,自己去劫天牢吧。我可能会一时发善心,助你一臂之力。”
瑶瑞脚步不稳,身形微错,他竟然知道
见她双手握紧,突然全身戒备的样子,第五斜照心底坍塌了,叹了口气,声音不似刚刚那般不阴不阳,温和道:“瑶瑞,我知道很多事你不想告诉我,是怕我担心。但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可以瞒住不说,还将那个人藏在房中”
瑶瑞撇过脸去不看他,心中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他会不会以为自己是孤鸿教的奸细,蛰伏在他身边,盗取朝廷机密?那么自己说的那些话,他会不会认为是狡辩?
第五斜照从背后拥住她:“瑶瑞,我知道你是东门坛坛主的事情,益阳很早之前就告诉我了。可是也我知道这次的事情与你无关,这场刺杀不可能是你主使的。但是你知道将徐幕藏在房中是多么愚蠢的事情吗,倘若被人发觉,你又是坛主,就算百张嘴也替你说不清的到时我都保不了你。你忍心为了一个外人,叫我担忧么?”
瑶瑞被说中心事,突然转身,紧紧抱住第五斜照,将头埋在他的怀里:“多谢你相信我”
她心中突然像是卸了重担,原本在心爱之人隐瞒是件极累之事。
“傻丫头,我们将是夫妻,一辈子要同舟共济,我不相信你还能相信谁?可是瑶瑞,你也要学着相信别人,至少心中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有个人替你分担,总不会那么累的。”第五斜照模着她的发丝,乌黑的秀发柔韧无骨。
“我只是想拉拢徐幕,让他成为自己在东门坛的心月复,既然推辞不了,必须是东门坛的坛主,我不想永远名不副实,成为别人傀儡。如果我控制了东门坛,它便是我手中的剑,可能成为杀人的利器,却不用担心它会反过来伤害自己。”瑶瑞将心中的想法点点告诉第五斜照,“这就是我为何冒险藏徐幕。我需要坛中有人的支持。”
见第五斜照不说话,瑶瑞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想说我的想法很幼稚。其实我就是一个幼稚的人,平日里没有雄心壮志,只想过安稳的日子,自己的生活可以握在自己手里而已。”
的确,东门坛若不能被她控制,就会控制她瑶瑞不想再过被人操纵的生活,以往的十八年,她受够了
第五斜照勾起唇瓣一笑:“我觉得你很聪明。既然这个徐幕对你这么重要,那么,我若是还给了你,你准备怎么谢我?”
瑶瑞一愣,不明所以看着第五斜照。第五斜照笑了笑,将殿中最大的柜子打开,徐幕被点了昏睡穴,软软躺在里面。瑶瑞舒了一口气,感激看着第五斜照:“多谢你”
“还记得我说过,以后的你可以在我身后做个小女人,什么风雨我都可以替你挡在前面么?”第五斜照没有笑,静静看着瑶瑞,“我说的是真的,这个承诺我第五斜照给你闾丘瑶瑞的聘礼”
瑶瑞眼中泪花闪动,伸手揽住他的腰,紧紧抱着他:“好贵重的聘礼”
第五斜照对她的反应很心疼。这是个同自己一样可怜的姑娘,自小挣扎着努力保护自己,甚至还要去保护自己的母亲,将秘密藏住不让母亲知晓,不让她难过。突然有人愿意保护她,她就唏嘘不已。
“瑶瑞,什么时候我才能将不安全感从你心里彻底清除呢?”第五斜照任由她紧紧抱着自己,叹了口气。她抱着自己的架势,好像溺水的人抱住一个浮木,仿佛放了手,等待自己的便是死亡一般。
越想,第五斜照越是心疼她。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将两人的身影染成暖暖的金黄色,光束中尘埃飞舞,如同一个个调皮的精灵。就这样抱着他,那时的瑶瑞真的觉得,这一刻便是天长地久,时间都定格了。
他的每句话,每个承诺,瑶瑞都会无条件地去相信。他说她不会信任别人,其实他不懂,与旁人相比,自己给了他的,是最大程度的信任,超过以往的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