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渐渐偏西,没有刚刚的暖和,但是风仍是温热的,吹得脸上,很是舒适,瑶瑞享受般吸了一口气,来缓解自己内心的难过。没有依仗,谁都可以欺负她,做了坛主也是有名无实。
不一会儿,太阳便偏到了西边的山头,缓缓沉下去,好像山谷中有股巨大的力量在拖着它,四周发出璀璨的红色,将天边云彩照得通红。树枝好像也被染红了。都说落入如溶金,的确如此。
夕阳下,瑶瑞的肌肤如红色丝绸般,发出动人的色泽,隋缇低头,附在她耳边轻喃:“瑶瑞…”
这声轻呼,带着柔柔的暖气,喷在瑶瑞的耳根,却更像是印在她心底,心头猛然一阵浮动,如同在平静的心湖投下细小的石子,掀起微微涟漪。瑶瑞微微侧脸,低问:“什么事?”
“没事,只是觉得这样很好。”隋缇半晌才说道。这样的话说出来,他费尽一番挣扎,终究说出口,自己的脸皮先麻了,是在不明白为何要出来,难道女人不明白男人的心,只听得到男人的话?
瑶瑞轻轻哦了一声,不去追问怎么很好。这句很好,也令她一阵猜测。他喜欢自己么?想到当初退了婚约,不过数月,怎会如此轻易喜欢自己?瑶瑞顿时觉得自己的想法荒唐。隋缇就是一个令人捉模不透,瞬息万变的人。瑶瑞敛住心神,干脆不去想他到底是何意。
天色完全暗下来后,四周仍是一片荒芜,丝毫没有城镇的影子,瑶瑞的脸一下子变得乌黑,静静看着徐幕。徐幕陪着笑“坛主莫生气,属下赶的路太多了,一时记混淆,不能怪属下。”
“国有国法,坛有坛归你不敬重本坛主在先,害本坛主露宿荒野在后,依照本坛规矩,该如何处置?”瑶瑞声色俱厉,青吟剑握在手里。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不能赶路,幸而刚好有片树林,三人停下来在林子边上歇脚。天黑路不平,况且马儿跑了一天,该歇歇脚了
隋缇这才觉得有点不对劲,刚刚就听到瑶瑞喊,徐侍卫是她的属下,现在又说坛归,这个侍卫是东门坛的人?他不是第五斜照的贴身侍卫么?隋缇冷眼看着瑶瑞,心底一丝怒意,她总是不信任他。
“依照坛归,坛主应该宽大,真主会原谅犯了错的人,主与我们同在”徐幕念念有词。瑶瑞这才想起,在庭门镇的居民都信奉伊斯兰教,承认东门坛的坛主是真主的化身。
瑶瑞唰地一声抽出青吟剑,含着冷笑看徐幕:“好吧,我们来看看主是不是与你同在,会不会突然来救你”话音未落,她的长剑刺了出去。徐幕见她来真的,顿时闪身躲避,可瑶瑞的攻势强硬,徐幕身形不够快,剑从他左边腋下滑过,外袍给割了一个口子
瑶瑞真是又气又恨,想着明天还要与隋缇共乘一骑,想着今晚要风餐露宿,想着眼前的这个属下从未将她当作坛主尊敬,只是当她是块挡箭牌,越想越气,手下毫不留情
徐幕毫无招架之力,只得四下躲闪,被瑶瑞追得抱头鼠窜,勉强还得一招半式,也是虚软无力,哧地一声,青吟剑锋利在徐幕左边胳膊划出一条血口,徐幕疼得倒吸数口凉气
“坛主,属下该死,不该记错了路,害坛主露宿荒野”徐幕这才服软。他不知道瑶瑞为何突然起了杀念,招招欲制他与死地,只得开口求饶。他自负功夫不错,只得被瑶瑞突然偷袭抢占了先机,自己连武器都没有亮出来,给被她划伤了。
皮外伤,不伤身,但伤脸徐幕想先求情,令她脚步停歇一个瞬间,自己亮出武器。
“既然你自己都觉得自己该死,那就去死吧”瑶瑞毫不手软,一剑又刺了过去。这个徐幕,聪明归聪明,但是太傲气,丝毫不将她放在眼里,瑶瑞必须赢了他,叫他心服口服。
可是几招下来,她发觉自己有点吃力,他赤手空拳,而自己名器在手,仗着偷袭占了先机,仅仅能赢他一招半式,形不成杀气。越想越焦急,下手拼了全力,连杀招都用上
隋缇见他们打得火热,一时间也分不出胜负,况且徐幕先落了下风,又顾忌她的身份,不会伤她,于是独自进了树林,想寻些野味作晚餐。今天飞奔了几个时辰,他早就累了,饿得前胸贴后背
等隋缇寻了两只野兔,一只山鸡回来时,只见徐幕的刀抵在瑶瑞的脖子上,得意洋洋挑衅看她。瑶瑞不敢轻举妄动,青吟剑落在地上,眼睛里冒出愤怒的红光,脸上乌云密布。
脚边有块石子,隋缇用脚掂了掂,突然踢起来,直奔徐幕的手而去。徐幕只觉得手腕剧痛,握不住刀。被打中的地方,紫乌了一大块。他惊愕地看着四周,突然发现隋缇正在烧火准备烤野味,心中顿时明白。
听说他是白泽山庄的掌门人徐幕虽远居漠北,却常年在中原游走,对隋缇的大名如雷贯耳。一开始见他相貌平常,脸色清冷,不以为然,认为中原人爱夸大其实,将一个人莫名地吹捧起来。
刚刚的那一手,隋缇踢得轻轻松松,徐幕却武器月兑手,顿时明白中原人没有骗他,隋掌门的确是个厉害的角色
瑶瑞知道是他救了自己,怒火更胜原本输给了徐幕令她难堪,现在隋缇又帮她,分明是瞧不起她,认为她不能反败为胜。其实她刚刚已经找到了徐幕的破绽,手中暗暗运了一股气,准备一掌劈下去,就被隋缇抢了先
隋缇抽出短匕,将野兔开膛破肚,剥下皮毛,架在自己搭的架子上;野鸡掏空内脏,在地上挖个洞,将挖出的泥土用水调和,裹上野鸡,然后埋在洞里,上面开始生火。
瑶瑞与徐幕打架的过程中,他独自做了这么多事,令瑶瑞与徐幕一愣。各自捡起自己的武器,收在怀里,围着火堆坐下,肚子已经饿得呱呱叫了,瑶瑞看着野兔肉,开始泛口水,对徐幕的恨意也消除了些。
徐幕看了看隋缇的烤架上,只有两只野兔,心想肯定没有自己的份了,转身朝树林走去。
瑶瑞连隋缇都恨不起来了,原来人在挨饿的时候,可以什么都不顾及了
野兔肉被烤得油渍汪汪,肉的香味一阵阵扑鼻而来,瑶瑞的胃里翻滚,饿得有点抽搐了,低声问:“隋掌门,什么时候能吃?”
隋缇回首看了她一眼,莫名其妙:“什么时候能吃,关你什么事情?”
瑶瑞怒从心底升原来他并不是弄来与他们分享的抬眼,瑶瑞这才发现徐幕不见了踪迹,估计也是进树林打猎去了,只有自己刚刚沉醉在野兔肉的香味里,忘了留意他
可恶的男人,瑶瑞心底骂道她站起身来,看来要想吃上东西必须亲自进树林,男人是靠不住的她刚刚抬步想往树林走,一个踉跄,自己被拉到一个温热怀抱,炙热的唇瓣落在她的唇上,随即放开,隋缇低声柔道:“好了,现在关你的事情了。你可以吃了”
瑶瑞唰地站起来,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冷声道:“我不稀罕,不就是野味么?隋掌门自己享用吧”握起青吟剑,瑶瑞抬步朝树林方向走去。
“树林里到处都是猎人的陷阱,你若是死在里面,那匹马就归我一个人了既然乘了你的马,你索要一只野兔当路资是理所当然的。”隋缇在身后淡淡说道,兔肉的香味弥漫,勾人馋虫。
瑶瑞一想,言之有理,折身回来。现在去打野外,打不打得到另算,她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哪里等得及在慢慢烤,有现成的原意给她吃,她不想拒绝,大方地坐了回来。况且自己的马的确很辛苦,她这个主人得点酬劳也是应该的。
隋缇将一只野兔递给她。这个季节的兔子异常肥美,肉油丰厚,满口肥腻而香滑,瑶瑞鲜美得快把舌头吞掉了,毫不顾忌形象地大吃起来。
隋缇见她吃得欢快,眼底浮起一抹柔色,淡淡成就感涌上心头,也许他们的关系已经进了一步了。紫陌说的对,自己应该对瑶瑞好些,把自己的心意让她知晓。
思及此,隋缇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瑶瑞:“放点盐更加美味”
“路资这只野兔就够了,盐不算在内的”瑶瑞公私分明,毫不贪心。况且这兔肉,没有盐也异常的鲜美,她不想额外欠隋缇人情。
“这个算作明天的”隋缇半晌才道。一句话被顶回来,他一股怒气浮上来,想起自己的决心,他生生将怒气咽了下去。既然决定与她改善关系,便不能随便发火的
“明天的?”瑶瑞惊愕,“你明天还跟着我们么?”她实在不愿意他再跟着,好像贴身带着一块冷冰,随时有可能被他吼,令瑶瑞心头不快。
隋缇忍了很久,终究没有忍住,脸色一下子落了下来,她毫不掩饰对自己的厌烦之情,令他心底发凉,自己忍气吞声,换来的竟是这般结果。“你不想我跟着?”他的声音冷若千年寒冰。
“不是的。只是我们非亲非故,一路上总是彼此掣肘隋掌门若是事情紧急,可以先走,我与徐侍卫一起就好了”瑶瑞见他动了怒,若是动起手来,自己肯定要吃亏的,他的表情好像想杀了她一般,只得字斟句酌,小心翼翼地回答。
瑶瑞的话,总是如同利针插入心头,非亲非故?她总是向自己表明彼此没有关系的,令隋缇心酸。很多的事情,错过了想要弥补,却艰难当初定了婚约的那段日子,若是能抓住她的心,她也不至于逼自己去退亲,也不至于说彼此非亲非故。
隋缇正要发作,只听见一声厉叫从树林中传来。是徐幕的声音?瑶瑞一顿,看向隋缇:“出事啦?”
隋缇一肚子气,忍不住吼道:“废话”
两人手中的野兔没有吃完,转身朝树林中走去。为了防止意外,隋缇将瑶瑞护在身后。瑶瑞有点不悦,自己的功夫不及他,也算是不错的,怎么他像小孩子一般护着她,真瞧不上她的三脚猫功夫?
除了那声厉叫,树林中寂静无声,偶尔一声扇越,某种飞禽跃出枝头,冲向苍穹。瑶瑞脚下一空,突然向下跌倒,隋缇眼疾手快,将她拉住。瑶瑞惊魂未甫,原来自己踩到了猎人的陷阱。
“小心些,这个树林很奇怪,到处都是陷阱你拉着我走”隋缇的声音低沉有力。瑶瑞愣住,她以为隋缇肯定会吼骂说怎么这么没有,在轻孤城这几年学的什么鬼本事。可是他不是,他温柔地说,小心些瑶瑞顿时心律不齐。
远处又传来厉叫,远在前方,却又忽然在耳旁,很是可怖,瑶瑞觉得自己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一股强大的压力直面逼来,带着冷兵器的锋利与寒意,她下意识靠近隋缇。
隋缇一顺手,将她搂住,低声安抚她:“没事的,有我呢”
瑶瑞惊愕地看着他,依旧是那个面相平凡的男子,怎么他会突然之间不吼自己了?这句有我呢,瑶瑞心头微微发暖。很多的时候,自己真的希望有个人在身边说,有我呢,别怕
如今听到了,竟是这个万分讨厌自己的男子说出来的
越走越深,树林深处,古树参天,郁郁葱葱的树枝树叶将天密密麻麻地遮了起来,原本星光就淡,这下彻底没有了,浓郁的黑色将他们包围。隋缇将瑶瑞搂在怀里,两人并肩而行。四周传来一声野兽的嘶鸣,瑶瑞突然觉得不可怕,反而很安心。身边有个有力的手臂环着自己,温暖从他的手臂传来,给了她无限的勇气。
“怎么办?这么黑什么都看不见,我们回去吧。”瑶瑞担心道。这若是有人偷袭他们,他们毫无还手之力。刚刚徐幕叫得那样可怖,瑶瑞觉得这个树林肯定很诡异。
隋缇将她搂得更紧了:“别怕,我能在漆黑中凭听觉分辨出路,你抱着我就好了”
瑶瑞闻言,果然侧身搂住他的腰,整个人趴在他的身上,任由他带着自己的脚步行前。隋缇觉得很满足,这样的她很像个小女人,依赖着自己。
远处突然点点灯火,隋缇一愣,瑶瑞也看到了,转眼望过去,只见离他们不到百米的地方,幽蓝色的火焰忽闪。幽蓝色的光,清冷毫无生机,好似坟墓里爬上来的,带着冥界的幽静。
两人面面相觑。
徐幕凄厉的叫声有传了过来,这下听得真切,就是从那幽蓝色火焰处传来的。隋缇看了瑶瑞一眼:“待会儿无论出了什么事,你都要保护好自己,这样我就没有后顾之忧”
瑶瑞点头:“放心吧,我不会拖后腿的”
两人依旧依靠在一起,朝中幽蓝色火焰处走去。越走近,幽蓝色的光越亮,寒气却越重,两人都不自觉打了个寒颤,暗中运气抵御寒流。
树林深处,有片空地。寸草不生,黄土,一株树发出幽蓝色的光源,一明一暗。幽蓝色光芒亮起来的时候,瑶瑞看见徐幕被树藤缠住,动弹不得。旁边有数只未成年的小狼崽围着他。他的左腿,已经被咬了下几块肉。血肉模糊。瑶瑞心头反而安定了。原本他是被狼崽咬了
只是,这树也太诡异了,为何树藤会将人团团围住?
隋缇舒了一口气,缓声道:“没事的,是锁功树”
徐幕见有人来,光亮闪耀间,见是瑶瑞与隋缇,顿时大叫:“坛主救命啊我快要被狼崽吃掉了”
隋缇运气,掌风凌厉劈过去,一阵轻响,那几只小狼崽顿时萎顿在地。瑶瑞想过去扶起徐幕,隋缇拉住她:“不要轻举妄动,这是锁功树,渝中水家堡的巫术。若不慎被树藤缠住,就会锁住内力与全身穴道,活活囚禁死”
瑶瑞这才留意到,徐幕果然一动不能动,怪不得未成年的狼崽能咬到他。只是他全身不能动,都能威慑住这些狼崽不敢轻易靠近,瑶瑞对他心生一丝佩服。隋缇冲瑶瑞道:“你站在黄土的外面我看看机关在哪里。”
瑶瑞点头,退到黄土的边缘。隋缇仔细在地上打圈,勘察地形。徐幕急得大叫:“隋掌门救命啊我刚刚就是站在你那个位子被突然下来的树藤缠住的。”
隋缇指了指自己的脚下:“就是这里么?”
徐幕点头:“正是隋掌门快救救我,我感觉自己的内力被这树藤吸取,一点点在消失…”
瑶瑞大惊,原来这锁功树是吃人树只是它到底是怎么形成的呢?瑶瑞看着那发出幽蓝色光芒的树,满心惊愕,世界如此之大,无奇不有。光线明亮处,瑶瑞看见树叶都是翠绿的,好似翡翠,心下更加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