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去告诉他们,吃过晚饭我们就可以发出了。出去吧。”袁深问运筹帷幄,命令道。被这样一闹,他想回味公仪紫陌点滴的心情顿时没有了。未来的路还有很多崎岖,哪能如此儿女情长?
瑶瑞起来的时候就听说龙德山的众人已经发出了。四个人一起吃午饭的时候,羽牧不太敢看瑶瑞,神情诺诺微微,瑶瑞只是虚伪地冲他笑了笑。对于认的这个弟弟,她心中保留着绝大多数的防备。
徐幕问道:“主上,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很多的门派已经走了。”
“离祭祀不是还有数日吗,我们去那么早做什么?”瑶瑞问道,“再说了,到了沈家山庄又进不去,我们落足哪里?”
徐幕到一时无言以对。
瑶瑞冷笑道:“原来你也有没有主意的时候,我还以为徐堂主万事通呢?”
“主上过奖了,属下何时能万事通?不过有时凑巧碰到自己熟悉的事情而已。”徐幕毫不绝大瑶瑞是在讽刺他,顺着瑶瑞的意思谦虚道,微微含笑的脸容带着一丝得意。
原本说话过几天再走的,但是当天下午他们依旧出发了。当地的人说,近来狂风不少,他们的老百姓长居此地,对自然竟然了如指掌,猜定三日后必有狂风。瑶瑞一听,心想还是早点走吧,这要是狂风起来,便不知何日停歇。
再说了,去沈家山庄的门派那么多,别人能落脚,他们怎么就不能落脚,大不了风餐露宿。其实她最怕的是碰到轻孤城的那些弟子,彼此有些尴尬。金谷儿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令瑶瑞特别不想和他们打交道。况且还有一个天际呢。
不知道小师妹心月涂现在有没有感动天际,让他忘了自己。对天际,瑶瑞最多的是惋惜。他是大好青年才俊,怎么就会看上了自己,平添苦恼。有时瑶瑞想,倘若她去轻孤城真的只是学艺,与天际相遇,也许从此会在轻孤城成亲生子,一生过得平淡无忧。
对她而言,最大的奢望,便是过上男耕女织的平淡生活。但是她知道,这是奢望,不说她身上的秘密,就是她现在的东门坛坛主身份,一旦被揭露,自己九死一生。
想起瑶瑞就觉得可怕。
四个人上路,原本可以各自一骑的,但是羽牧不太善于骑术,只得雇了马车而行。快到沈家山庄的时候,瑶瑞感觉自己身子一紧,回首看他们三人,徐幕与隋缇都被点中了穴道。
羽牧的表情有点平静:“对不起姐姐与两位,小弟也是职责所在”
瑶瑞等人都不能说花,隋缇与徐幕脸色铁青,唯独瑶瑞平淡,既然冲他点头微笑。羽牧见惯了这个时候狰狞的表情,陡然见瑶瑞的笑脸,愣了一下,不知该说点什么。
其实瑶瑞一点都不生气,她真是见惯了这样的事情。可能是她一开始就对羽牧设有防备,心中从未信任过他。所以他背叛的时候,瑶瑞没有失望。不像徐幕,一直将他当作善良无知,现在发觉他一直在利用自己,脸色跟吞了苍蝇屎一般难看。
马车停在一座山前。山体高大葱郁,秋天的山依旧浓郁的绿色,团团锦簇,不远处水流哗哗,一座飞瀑奔腾而下,掀起阵阵青烟。落在深潭中,掀起水花,如同碎玉。
羽牧走到山体前,吹了吹口哨。西面的山体上有块小小口子缓缓移动,成了一个小门。开启后,倒是宽阔可以容纳马车经过。羽牧毫不客气地驾驭马车而入。四周一下子便漆黑起来,身后的门一阵轰响,砰地合上了。
漆黑中马车飞奔而去,散落一路的马啼声。马蹄踏破地面的声音与羽牧呵斥的声音搅合在一起,被撞倒了墙壁上,又狠狠撞了回来。听得耳里,格外清晰,瑶瑞知道这条甬道长而狭窄。
四周的光线渐渐明亮起来,瑶瑞便问了一阵臭味。各种身体的汗味,动物尸身腐烂的气味,植物果实糜烂的气味,搅合在一起,阵阵散发出来,令人作呕。隔着车帘,瑶瑞依旧可以听见熙熙攘攘的人潮声。
车帘被掀开,两个高大壮实男子将他们一个个从车上撤下去。手上极重,扯瑶瑞的时候,几乎要将她的胳膊反卸下来。
“他们被我点中了穴道,三日之内是不可能冲破的,就不要卸下他们的四肢了吧?”见他们三个人被软软丢在地上,两个守狱奴正准备过来将他们卸下四肢关起来,羽牧突然开口道。
这几日与他们在一起,别人不说,徐幕对他是极好了,生怕他受了一丝委屈,就连母亲都未曾对他这样好过。羽牧不是冷血之人,他懂得感恩的。
两个守狱奴恭敬道:“遵命”
瑶瑞等人被丢到其中一间牢房里。
羽牧临走前,看了他们一眼,似乎有话想说,最终还是咽了回去,看了他们一眼,便抬脚走了。等羽牧与两个守狱奴走后,瑶瑞才打量起这个浑是恶臭的地方。可能是鼻子适应了,没有刚刚进来时那么难受。
像是被掏空的山体,四处都是密封的,一块大堂大小的空间,四面围绕着全都是小小监狱房间,注满了人。大家都萎顿在地上,神情疲惫与痛苦。他们全都被卸下了四肢,看模样打扮,都是行走江湖的人士。
费力抓这么多江湖人,是怕他们去偷凤凰灵芝,捣乱他们的祭祀吧?
与普通牢房不同的是,西南一角,一大块地方,却堆着小山丘高的生生白骨,寒气逼人。瑶瑞不禁想,这些白骨都是死在这里的人?看来这个牢房里死了不少人呢。
瑶瑞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发现自己认识的人,都是些中年的汉子,看来功力不弱。
瑶瑞的姿势很不舒服看,可是她动不了,只得忍受。徐幕面色恨色,嘴唇都咬破了,瑶瑞冷笑:他忤逆自己收留羽牧,这回尝到了恶果吧?瑶瑞一开始便觉得这个羽牧不简单。他肯定是沈家的人,派去将一些可能对祭祀有危险的江湖人捉住,并不伤害他们,只是让他们动不了。
羽牧最后一刻,看在连日来他们盛情相待的份上,放过了他们的手脚。仅此一点,瑶瑞觉得,他仍是一个心存感激与善念的人,没有丧心病狂。
隋缇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闭目养神。
瑶瑞叹了口气,试图冲破穴道逃离。可是越往西南,点穴的手法越不同寻常的怪异,瑶瑞试了好几次,都毫无所获,最终只得放弃了,乖乖坐着,期待奇迹发生。
一声轻响,隋缇身上一阵气流飞跃,冲击得瑶瑞与徐幕都向后倒去。隋缇睁开双眼,缓缓站了起来。瑶瑞惊喜不已,满怀急切看在隋缇。隋缇在她身上点了几下,顿时一松,浑身的束缚都消除,瑶瑞深深叹了口气。
隋缇又解了徐幕的穴道。徐幕坐着一动不动,瑶瑞踢了他一脚:“做什么,反思自己的愚蠢?”
徐幕没有理瑶瑞,继续坐着,没有人能理解他心底的悲痛。遇见羽牧的那一刻,自己是心动的。所幸,羽牧似乎并不反感自己是男子,接受了自己的好意,所以徐幕加倍对他好。甚至想把心底的秘密告诉羽牧:他曾经是个女孩,玩个网游却被穿越。倒霉的是,她穿越在男婴身上
难道是对她爱看BL动漫的报应么?不管起因是什么,结果是做了二十一年的女孩,现在却成了一个男婴。在她缓慢的成长过程中,她曾经试图去喜欢女子,可是她顶着男子的身子,却是改不了的女子灵魂,怎么能喜欢女子?
家族人中有人看出了端倪,流言蜚语满天飞。她倒是不在乎,反正她能接受男男恋。但是她不能接受女女恋,于是她,徐幕,性别男,爱好男在这个古老的国度,BL是不能被接受的。
父亲与母亲商议,将她/他送到天朝来。他十六岁那年,带着自己的堂妹,来到了中土,成了孤鸿教的一员。一直以来,身边的男子还不及他人格有魅力,倒没有谁令他心动。可是第一次见到隋缇时,他有点微微触动;第一次见到羽牧,他的心怎么都停不下来,一个劲地砰砰跳。
正在他欣喜爱情终于姗姗来迟的时候,却是这样的结果。
想起羽牧那张天真无暇说话变红脸红的模样,徐幕心底抽搐般疼痛,不愿意打理瑶瑞的冷嘲热讽。一开始的时候,他的确对隋缇有好感,因为这个,他格外讨厌闾丘瑶瑞,更加羡慕她是女儿身。
可是他忘了女人是特别容易记仇的。那时对闾丘瑶瑞也是几句难听的话,现在她却将自己当仇人一般防备着,令徐幕万分头疼。他不想与闾丘瑶瑞为敌,只想与她合作。
徐幕看了一眼闾丘瑶瑞,服软道:“我的确很蠢,主上教训的是”
见他这样,瑶瑞反而不忍心再讽刺他,毕竟他现在承受的失望与痛苦,远在自己之上,但是忍不住心底骂:“自作孽不可活”
隋缇与瑶瑞起身,打量着这间牢房。全部用铁箍围成,真是铜墙铁壁,锁是最难得玄关锁,轻易是捏不碎的。就是说,他们解了穴道,依旧是逃不出去的。四周的人见他们能动了,都看向他们这边。
其中一个人激动看着他们:“你们能动了?真是太好了,快点救大家吧。最迟明日,他们便要将我们全部毒死在这里了。”
瑶瑞愕然,这里四面密封,倘若放入毒气,必死无疑。听到这里,徐幕脸色一变,难道羽牧真的这般狠心,要置他们与死地么?难怪西南角那么一大堆白骨,原来都是用毒气毒死的。
隋缇神情一凛,伸手去劈那锁,掌心震得发麻,那锁依旧安全无虞,他不甘心,又去推那些铁柱,使劲了力气,铁柱被推得火光纷飞,依旧岿然不动。
瑶瑞看出了端倪,阻止隋缇:“隋掌门,别费心思了,这些并不是真的铁柱铁锁,而是阵的幻象你再努力都撇不开的。”瑶瑞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爱琢磨这些阵法来护卫毕方岛,自己偷偷翻开了些。这牢不可破的铁柱铁锁叫天罡锁魂阵,倘若找不到阵的源头,强行撇开,最终自己会被吸进阵里,永远都出不来。
闾丘千曾经自言自语这天罡铁锁阵是最恶毒的阵法,可惜他一直没有钻研出来。原来沈家的能人超出世人相像,竟然布成了这样的阵。
隋缇对阵法也是有些钻研的,顿时愕然:“天罡锁魂阵?”
瑶瑞点头:“看样子很像,隋掌门对这种阵法也有钻研不成?”
“知道一些皮毛,算不得钻研。”隋缇冷声道,“现在该怎么办,这样的阵法很诡异,我解不开的”
“命中注定要葬身此地,怎么都逃不开的;若命中注定不死于此处,肯定会有贵人相救,我们如今能做的只有两件事:等,等”瑶瑞仿佛年迈僧人,讲出些禅位十足的话。
“等,等是一件事”隋缇不屑与她的算计功夫。
“第一个等,是等死;第二个等,是等生。当然是两件事”瑶瑞笑道。似乎快到临死关头,人变得宽容,她不再与隋缇计较。
瑶瑞觉得,死的可能应该比生大,那么自己这短暂而空洞的一生,便要结束了。她竟然不觉得难受与失望,反而是淡淡的期望。倘若死去了,所有的烦恼与挣扎都可以不要了。
活得这样累,到底是为了什么?平日里没有到生死关头,瑶瑞从来不知道自己对生活的期待这么低,求生的欲念这么小。如今真的到了这种时候,她仿佛把死亡看得很轻松。
瑶瑞开始坐在地上打坐,冥想。将自己这十八年的种种一一在脑海中回放,有记忆开始,天真无忧了几年,后来是被种毒蛊,整整八年,寒冷的山洞,剧烈的疼痛;然后轻孤城的五年,孤独,冷漠,刻苦练剑,与谁都保持距离。然后就是从轻孤城出来的这半年。
瑶瑞猛然发现,自己活得像个人,竟然只有在大半年的时间里。仿佛终于来到了尘世。喜怒哀乐样样都有了,经历了生老病死,爱恨离愁;懂得相思,懂得友情与爱情,更加珍惜亲情。
想起了第五斜照,瑶瑞竟然觉得自己如果死在这里,对他是好的。她终究不是一个身体健康,心里健全的人,承受不了生活的柴米油盐。真的跟一个男人过日子,也许没有人能忍受她的脾气与多疑。
“隋掌门,你在想什么?”瑶瑞想了很多,越来越觉得心中平静,见一旁的隋缇更加平静,难道他也觉得死了比活着好?徐幕也平静,但是他的平静,是一种生活失望的死灰。
“我在想,一定不能让我最爱的女人死在我的身边”隋缇没有转眸,静静说道,“我曾经见过很多的阵法书籍,总有一样能解这个阵法。只是要慢慢想。你放心,只要我有一口气,你就不会死。”
瑶瑞没有说话,心底却微微松动。他说的这样的直白。可是都到了生死关头,还委婉个什么劲儿?他的话,每一个字都落在瑶瑞的心头,沉沉的温暖。只要他活着,自己就不会有事。这般轻松就说出了瑶瑞一生都想要的誓言。
“隋掌门,我不值得”瑶瑞缓声道,心底却微微失落,她竟然希望她值得。
徐幕看了他们一眼,心底的酸楚一阵阵涌上来。真是羡慕他们,不管爱得是否顺心如意,都能去爱,都有被爱的权利和可能。而自己呢,几乎失去了这一切。他是男儿身子女子灵魂,喜欢的人是男子,但是哪个正常的男子会喜欢同性呢?
曾经是女儿身,可以去爱的时候,她孤傲地谁都看不上,如今,看上了谁都得不到。任何女人都比他有竞争力,因为他是男儿身。
隋缇知道她想说什么,打断她:“只要你还活着,我就会继续对你好。直到我确定有人,对你比我更好不用愧疚的,接受就是对我的好”话未说完,他的脸颊便全红了。这般刻骨的情话,竟然会从他口中说出,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原来到了生死关头,平日里所恪守的一切教条都可以被打破。
瑶瑞愕然看着他,转过眼去没有说话,眼眶中却溢满了泪意。也许这样的话时空洞的,自己确实很感动
一直以来不是盼望有个人可以对自己好,为自己挡风遮雨,将自己紧紧护在身后么?如今,有两个男人都说过这样的话,瑶瑞不甚唏嘘,是老天爷要弥补她过去十八年的缺失吗?
曾经的十八年,这样的人哪里去了?倘若早些有人肯对她好,倘若她入轻孤城的时候便有人对她好,愿意为她挡风遮雨,也许今天的她,会完全的不同吧?看着隋缇闭目冥想的侧脸,瑶瑞突然有种想抱住他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