闾丘兮兮若无其事地看了他一眼,垂下眼帘。邱萧突然愣在那里,她眼眸处轻轻敛起的模样都异常地熟悉。
邱萧以为,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遇见她,那个手上绣着金色荷花的女子。当时的一场情缘,她就莫名地失踪了,为此,邱萧寻了她很久,甚至从未放弃过找她。他对瑶瑞很有好感,因为他总是觉得,瑶瑞某个瞬间抬手举足,很像她。
邱萧见过数次闾丘兮兮,可是她的手上并没有金色荷花。因为寻她,邱萧总是会刻意留意女子的手腕,所以如果闾丘兮兮手上有,他一定会注意到的。这个女子会是她么?
袁深问见邱萧一直在失神,看了他的师兄弟们一眼。师兄弟们明白他的意思,都转身上楼去了,闾丘兮兮没有再看他们,跟着龙德山的众人走了。
袁深问与邱萧自小便相识。那时邱萧才十四五岁,在江湖尚未成名,袁深问亦是个大户少年,不懂得踌躇不得志的滋味。两人的相遇至今难忘,邱萧与人抢官府的悬赏令,被人差点打死。那时的邱萧,年轻却学了一身的好本领,靠替各地的官府抓些江洋大盗之类为生。
可是每个地方,都有些恶霸,那时有个恶霸便看邱萧不顺眼,又忌惮他的武艺,在他茶水中下了**,将邱萧拉在街上,手下一群牛鬼蛇神拳打脚踢。袁深问正好路过,见一群人欺负与自己同龄的孩子,一时不忍,出手相救。
那时的袁深问,仍是天真不谙世事,一腔热血尚未被现实磨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况且他也有些技痒,想试试自己的身手。那些无赖没有多少功夫,对付不会拳脚的小老百姓还行,遇见武艺不错的江湖人,自然被打得落花流水。
袁深问救了邱萧,性格高傲的邱萧并不领情,一转身便走了。当时的袁深问一肚子气,也在心中记恨这人不识好歹。后来袁深问住店,遇见了一家黑店,差点被杀,邱萧救了他,并告诉他江湖险恶,要处处小心,还告诉他一些最基本的预防技巧。
两人各自救了对方一次,算是扯平了,才真正交心。后来,邱萧在江湖的名声越来越响,袁深问的功夫也越发进益了,两人的友情才算真正铁了起来。
袁深问从未见邱萧看见哪个女子失神,他知道,邱萧肯定有话跟他说,笑道:“好久都不见你了,找个地方喝杯吧?最近发生了些事情,正想跟你聊聊呢。”对袁深问而言,什么事情都不避讳邱萧,只要他问,自己定会如实相告。
他知道,邱萧对自己,亦是如此。见到闾丘兮兮的失态,他肯定想跟自己说点什么,最好是寻个酒家,两人一醉方休,将最近的得意与失意彼此分享,才能卸了心头的重担。
“也好城西有个很好的酒家,掌柜的是我的老朋友了。喝醉了晚上就歇在那里。”邱萧笑道,他的确很有多的话想跟袁深问说。这么多年,自己在江湖上,除了收获大量的钱财,最大的收获,便是袁深问这个知己。关于那个手上金色荷花的女子之事,他原本就不想瞒袁深问,只是想等到自己寻到她以后再细细告诉袁深问自己与她的相遇。不成想如今真的遇见了,竟是在这样的情景之下。
公仪紫陌休夫之事,袁深问肯定也想跟邱萧说说,毕竟这样的事情在心中肯定会留下痕迹。就算他再不爱公仪紫陌,也毕竟是相识了十几年,从此便这样分开两不相干,心头总会不落忍吧?
两人一前一后相携而且。闾丘兮兮一直站在阁楼上,看着邱萧消失的背影,突然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暗黑中她急忙伸手拂去,咬住唇瓣不让泪珠再次落下来,伸手盖在自己手腕的荷花上,顿时心头发涩,那段日子应该是她人生中最最美好的吧?
闾丘兮兮刚想转身进房,突然眼角瞟到进店的客人。三个男子,两个显得年老些,余下的那个脸色铁青,浑身发出冷冷地气场,是隋缇。闾丘兮兮是知道隋缇的,他曾经要与自己的姐姐瑶瑞定亲的。只是他们怎么会在这里呢?
闾丘兮兮打了个哈欠,转身回房去。突然想起闾丘幻也在这里,顿时想起教主有些话让自己告诉他。轻移莲步,她直直往闾丘幻的房中去。
邱萧与袁深问大约奔了半个时辰,才道城西的那家酒楼,上书:“湾楼。”
“湾楼?”袁深问咀嚼这两个字,好奇问邱萧,“这个有什么特别的深意么?是心灵停泊的港湾之意么?”
邱萧哈哈大笑:“因为他的妻子闺名中有个‘湾’字,所以这酒楼叫湾楼。哪有什么心灵停泊处的含义,他可是个大粗人,能写自己与他妻子的名字,就算不错了。还含义呢”
“又说我坏话呢?”酒楼中人声鼎沸,突然一个声音穿透了出来,话音刚落,一个苍青色的身影听在邱萧与袁深问面前,满脸浓髯,身材高大威猛,浑身的肌肤虬节。
邱萧哈哈大笑:“明明就是个没文化的土人,还不准人说么?说你了,如何?”
“不如何,只是会在酒里掺水”那大汉眉眼一蹙,正想说什么,一个娇媚含笑的声音道。身后又有一个身影闪了过来,速度比这大汉还要快,一股清脆的淡淡绿色,异常的明媚。这女子的眉眼却更加俏丽,灿若春花,一瞬间立在邱萧与袁深问面前。
袁深问诧异看着这两人,身形极快,脚下生风,自己再学过十年,才能有这般成就,顿时心生一番敬佩。
邱萧哈哈笑了起来:“是我的错,不该取笑周大哥,周嫂子莫怪,弟弟这厢有礼了。”
周掌柜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又结实了很久没来了,哥哥以为哪里得罪你了。你嫂子可念叨你了,给你留个好东西”
“真的?”邱萧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什么好东西?”
“能有什么好东西,左不过是酒呗”那女子含笑道,“我们开酒楼的,只有酒能拿得出手了。”
周氏夫妻没有见过袁深问,邱萧替他们引荐:“这是龙德山的掌门人袁深问,也是我最好的兄弟。很早就想介绍给哥哥嫂嫂认识,一直不赶巧。今日正好路过此地,便带了他来。”
周氏夫妻微微行礼。老板娘年轻貌美,容颜动人,美丽中带着妖娆,唯一不足的是她左边脸颊有块指甲盖大的胭脂红胎记,十分夺目,将她的美丽大打折扣。袁深问正在想可惜了,人无完人。
突然脑海中浮起一件事,曾经名震江湖的铁手双盗,一男一女,作案得手后,会留下一副铁手套,盗遍天下无敌手,女的正是左边脸颊一块胭脂红胎记。
只是这两人十年前就被邱萧杀了。邱萧一直做赏金猎人,正是因为取了铁手双盗的首级,从此名震江湖,后来突然改行去做了杀手。因为杀了铁手双盗的名气,他的生意不错,而且一连四五年,他从未失手,天下第一杀手的名头便落在他的身上。
袁深问愕然看着周氏夫妇,满心的疑问。老板娘看得出他已经认出了他们,只是笑:“怎么,袁掌门是怕在这里喝酒丢东西?”随即她袖口处滑出一块玉佩,递给袁深问,“就算丢了,也是能找回来的。”
那块玉佩是当时公仪紫陌丢在房中未带走的唯一东西,袁深问一直搁在内衣中贴身带着,万分宝贵。这个老板娘从未离他近十米,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偷了他最贴身的东西的,而他没有半丝感觉,惊诧地看着她:“老板娘好手艺。”
周掌柜的爽朗笑了起来:“这不算什么,我老婆还有更绝的活儿。如果袁兄弟喜欢,哥哥教你几手”
“哥哥,先让我们进屋喝酒成么?将我们堵在门口半天了。”邱萧打断周掌柜道。
周氏夫妻都笑了起来,引袁深问与邱萧进屋。刚刚到门口,周氏夫妻突然从怀中掏出面具,带在脸上,速度极快,好似不曾发生。转眸的一瞬间,眼前的两个人已经不是刚刚的模样了。
进了雅间,他们又摘下面具。袁深问看得一愣一愣的。周掌柜豪爽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呗,要是我们的容貌叫外人瞧了去,平添烦恼。袁兄弟见笑了。”
“哥哥哪里话”袁深问见周掌柜的一口一个兄弟,顿时也不再客气了,“哥哥嫂子好手艺,弟弟算是开了眼界了。只是…”
袁深问本想说铁手双盗之事,又怕触动忌讳,话刚出口,又咽了回去。
“只是觉得哥哥嫂子不简单,好像哪里听说过是不是?”邱萧笑了起来。周氏夫妻一开始便以真面目相见,说明他们对邱萧带来的朋友很信任,并不打算隐瞒自己的身世。况且一见面老板娘便露了一手绝活,分明是在炫耀。
袁深问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曾经名震江湖的侠盗铁手双盗,听说女侠盗的左边脸颊有块血红的胭脂胎记。我观嫂子的面容,突然想起了这件事,只是他们死了近十年了…”
“死了近十年?”邱萧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当我哥哥与嫂子是鬼么?”
“不成想,到现在还有人记得我们。”周掌柜的不甚唏嘘,却有甚感得意。
“被人记得是好事么?”周氏嫂子蹙眉道,“两位兄弟是来喝酒的,不是听你我闲话的。还不走么?”
周掌柜的嘿嘿地憨笑道:“老婆说的是两位弟弟喝得尽兴啊。”又冲邱萧道,“你嫂子专门给你留个上好凤血醉,一会儿哥哥让人给你送来。”
“多谢哥哥嫂子”邱萧行礼道。
周氏夫妻微微还礼,转身出去了。
袁深问愕然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刚刚的对话,说明他们已经承认了。那么当初的事情又是怎么回事呢?
最好的凤血醉端上来,邱萧与袁深问各自饮了一杯,都觉得此酒醇厚香浓,人间极品。
“邱萧,刚刚那两个,真的是曾经的铁手大盗吗?”。袁深问终于忍不住问了起来。
“当然是”邱萧笑道,“很奇怪是不是?”
“当然奇怪了,传说他们不是死了近十年?那时他们的死成全了你名声,所以我记得。”袁深问道。
“倒不如说,我的名声成全了他们的退隐心愿。其实我和周大哥与湾嫂子很久之前便认识了。”邱萧又饮了半杯,缓缓道来,“那时候我与妹妹刚刚来中原,差点饿死了,是周大哥救了我们,给了我们一口吃的。后来我出门学艺,同妹妹走散了。那时候学不到什么真本事,常常被人欺负,后来又遇到了周大哥与湾嫂子,我武艺最基础的部分全是他们教的,他们偷了大量的武功秘籍给我,让我带在他们的住处勤奋习武,管吃管住,平日里靠去官府领取悬赏令检测自己武艺的进展。”
“想不到是这样”袁深问叹了口气,“你运气真好,遇上了这么好的人。”
邱萧也欣慰一笑:“是啊,我至今都感激。湾嫂子当我亲兄弟一般疼爱,四处帮我打听妹妹的下落,偷不同的武学秘籍给我,让我刻苦练习。其实那时他们就有了退隐之心,想找个合适的机会,既能将我推向江湖杀手的高处,又能安全无后顾之忧地退出江湖,所以我们历时一年,走遍大江南北,寻了两个与他们很相像的人,然后我杀了他们,称他们是铁手双盗,他们便彻底地归隐了。”
袁深问突然一笑。
“怎么啦,我说的你不信啊?”邱萧也笑。
“不是不是。”袁深问急忙道,“只是觉得好奇,为什么你不是成了江湖第一神偷,反而成了杀手。”
“是湾嫂子的主意。她希望我会点别的手艺,别一家人扎堆都是贼。”邱萧解释道。这是他将杀人比作手艺,令袁深问剐了他一眼。
两人又碰了一杯。
“说说最近遇到的事情吧,我在远在东北都听到很多你们龙德山的事情,你父亲的死,还有你五弟,到底是怎么回事?”半晌,邱萧才问道,他知道袁深问希望他问,可以讲出来,算是对内心郁结的一种发泄吧。
袁深问听到这里,猛灌了一杯酒,双眸都红了:“都是我做的,你听到的都是事实”
邱萧愣住,没有想到他会回答得这般干脆,一句话都不替自己辩解。邱萧笑了笑,举起酒杯:“干杯”
“你不问我为什么?”袁深问缓声道,声音中带着沉重与不甘心。双眸发红,仿佛喝醉了酒。其实他只是想哭了,极力忍住,在回答邱萧问题的一霎那,他想起了公仪紫陌,自己的算是填满了,直到她离开,自己才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去他娘的该死的掌门之位!
“我想我能明白。倘若是我,也会不顾一切的。你父亲对你没有父子之情,五弟对你没有兄弟之义,否则他们就不会合伙谋算本属于你的东西”邱萧缓声道,他也听说过袁老掌门传位与贤子非长子的言论,对袁深问的处境充满了同情,倘若是自己,也会选择这条路,“你只是拿回来属于自己的东西,没有做错什么”
“可是江湖人不会这么想,我的族伯族叔们不会这么想,他们会觉得我是禽兽,弑父杀弟,只是为了那个位置”袁深问狠狠将酒杯顿在桌子上,恨声道,“我的父亲待我再差,我都没有想过杀他”
“到底发生了什么?”邱萧愕然道。
“是闾丘兮兮是闾丘瑶瑞是他们闾丘家的女人害死了我”袁深问咬牙切齿,“这算是恶有恶报吧”
“关瑶瑞什么事情?”邱萧莫名道,他本想说闾丘兮兮的,可心底有一丝顾虑,终究忍了下来。
袁深问没有说话,只是闷头喝酒,半晌才将自己的愤怒压了下去,叹了口气,平静而缓慢道:“当初回白泽山庄的路上,我、隋缇和紫陌都染上了鼠疫,闾丘瑶瑞替我们种下了赤血蛊。当时虽知道赤血蛊的厉害,可是鼠疫却是最棘手的,只得饮鸩止渴。这件事让闾丘兮兮知道了,她以紫陌的性命来逼迫我娶她,我编尽了借口说服家里,让她过门。她最终还是催动了紫陌的赤血蛊,让她杀了我的父亲。我父亲对紫陌没有戒备,所以她一击便得手了,而事后,她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五弟看到了事情的经过,为了紫陌,我只得除了他。”
邱萧吃惊地看着袁深问:“原来紫陌才是杀害老掌门的人?”
袁深问苦笑点点头:“这些事闾丘兮兮全部都知道,她也让我明白了赤血蛊的可怕。为此,我冷落紫陌,希望她不要成为闾丘兮兮的负担。可是她如此刚烈,误以为我跟闾丘兮兮有什么,一转身便休了我,离开了龙德山。”
“她离开也好,至少暂时的安全了,不再我身边,就不会碍闾丘兮兮的眼,闾丘兮兮就不会对她做什么,我反而安心些。”见邱萧不说话,袁深问继续说道,眼眸深处的苦涩怎么都掩盖不住。他也难过,紫陌不分青红皂白就这样离开了,也许在她心中,自己本就是可有可无的人吧?
“我见过紫陌。”邱萧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事情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他原本以为,袁深问是真的移情别恋的,致使紫陌不堪忍受而离开,而今看来,受委屈的倒像是袁深问了。
袁深问眼眸处闪过一丝明亮,半晌又熄灭,缓声问道:“她还好吧?”
“她很好”邱萧离开的时候,紫陌刚刚醒过来,算是活下来了,有没有别的问题,他就不知道了,毕竟砸中的是脑袋。为了安慰袁深问,他只得将语气加重,说的令袁深问不容置疑。
“你在哪里见过她?”袁深问又忍不住问道,为了防止闾丘兮兮起疑,他连密探都不敢派出去跟着公仪紫陌,只得令她一个人漂泊江湖。袁深问的心一直都是悬在半空中,极力迫使自己不去想她。
他做到了,这么久以来,若不是遇见瑶瑞,他不会想紫陌的。闾丘兮兮没有解决之前,他是不敢想紫陌的。闾丘兮兮以紫陌的性命相要挟,又在自己体内种了一只赤血蛊。这只赤血蛊是用她的血催动的,所以她死,袁深问死
他的命,捏在闾丘家的两个女人手里,无论她们谁死,自己都得死
想起这个,袁深问对闾丘家的人产生了急剧的恨意。
“在京都紫陌说从小关在方寸天下,自己成了井底之蛙,所以想到处走走,见见世面。”邱萧回答道,他决定不将公仪紫陌受伤之事告诉袁深问,这样只会徒增他的烦恼。
“她…是一个人么?”袁深问止不住又问道,他很想让自己住嘴,让紫陌这个话题过去,可是他无法控制自己想起知道她的一切。
邱萧想了想,决定撒个谎:“不是的,她当时与隋缇在一起。听隋缇说要送她回去,可能现在已经回白泽山庄了吧。”
袁深问点点头。
两人已经喝了十坛酒,最好的凤血醉已经喝完了,酒保送来了别的好酒,可是令人觉得无味。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别的酒,怎么都赶不上凤血醉的雄厚香醇。
“跟水一般”邱萧骂道,“这都是什么破酒啊”
“邱爷,您这话让我们老板娘知道了,非把您赶出去不可老板娘最恨别人说酒不好了。”酒保的酒没有摆完,正好听到邱萧这句,忍不住道。邱萧是常客,他们都与他相熟。邱萧大方,给的赏金特别多,人又和气,所以酒保们都愿意伺候他。
“你别给爷爷说出去啊”邱萧见还有外人在,顿时眯起眼睛笑道,塞了五两银子给这酒保。就算他当面跟周氏夫妻这样说,也没有什么。可是邱萧愿意同店里的伙计亲热些,大家待他不错。
“小的不敢说出去”那酒保接了邱萧替过来的一块银锭子,愉悦笑道。
待那酒保下去,袁深问不禁笑了起来:“你在这里还用得着这样啊?”听邱萧的话中之意,周氏夫妻就像是他的家人。在自己家中给下人行贿,倒是头一次见到。况且这些下人也丝毫没有拿邱萧当主子的意思,只当他是个豪爽有利有图的客人。
邱萧眯起眼睛笑道:“这没什么其实除了你,没有人知道我与周氏夫妻的关系。我每次来这里,都会给酒保们很多的赏钱,酒钱也给得比别人多。所以大家都对我不错,这样周氏哥哥与湾嫂子也不会显得对我刻意的好了。”
袁深问已经有些醉意了,倒在下榻旁边依靠着,搬了坛酒,用酒杯舀着细细品尝。的确如邱萧说的,和刚刚的凤血醉相比,这些酒显得索然无味,他有些兴致阑珊。
一直都是自己在抱怨,在吐苦水,袁深问差点忘了当初请邱萧喝酒的初衷。顿了一顿,他字斟句酌:“我刚刚见你看闾丘兮兮的眼神有些怪异,你以前跟她发生过什么不成?”
邱萧愕然看着他,不知从何说起,毕竟闾丘兮兮已经是袁深问的妾室了,况且她到底是不是那个女子,自己都没有把握了。
见邱萧犹豫,袁深问顿时想起了他的顾虑,笑道:“其实我跟闾丘兮兮没有什么,她不过是拿了我的身家性命做要挟让我娶她。我从未跟她有过什么的。”
邱萧一愣,蹙眉道:“她不是你的女人么?”
“她?”袁深问鄙夷道,“我不愿,她不屑我们纯粹就是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吧。”
邱萧突然舒了一口气,淡淡笑道:“既是这样,有些成年往事,我原本就早想告诉你了,只是因为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顿了一顿,他才道,“我曾经喜欢一个女子。”
“是闾丘兮兮?”袁深问诧异道。
“不,不是”邱萧叹了口气,“我不知道她是谁。两年前,有笔生意出了意外,我虽说完成了,自己却受了重伤,晕迷在路边。等我醒来,便是在一个山洞里,那里金碧辉煌却九转回肠,不会机关与阵法,怎么都走不出来。是一个女子将我带进去的,她容貌平常,却很温柔,替我疗伤换药,让我答应她,伤好了去帮她杀一个人,算作诊金。”
“然后你去杀人了,再回去却找不到她了是不是?”袁深问猜测道。
邱萧苦笑,摇了摇头:“她跟我一起出山洞去杀人的。可是对方武艺不差,早有防备,他下手有大批的江湖人士。我们撤退的时候被乱箭射杀。她为了救我,挡了一箭,手腕留下一道狰狞伤疤。再次回到山洞,我一直照顾她,她说她叫金莲,于是我在她手腕伤疤处锈了一朵金色莲花…”
“闾丘兮兮手腕处就有朵金色莲花,我第一次见到觉得很眼熟,好像谁的手笔,如今看来…”袁深问想起自己的猜测,急忙道。闾丘兮兮,金莲,到底哪一个才是她的身份?
“今日见闾丘兮兮抬手,我也是吓了一跳。患难相交,我和金莲便在一起了,两个月后我醒了,发现自己突然出现在城中的某件客栈,再回去,却怎么都找不到那见金碧辉煌的山洞,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邱萧猛灌了一口酒,才缓声道。想起自己曾经发了疯一般地找那个山洞,一连一个月都不曾出山,后来筱绛找到自己,发觉他变得像个野人。这么久以来,他从未受过这般挫折。
现在想起了,都觉得心有余悸,邱萧叹了口气。这几年,他的生意越做越好,武艺也越发难以超越,行事更加谨慎小心,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繁华的背后,自己是多么寂寞。
曾经找过女人,红云儿便是其中之一,因为她的某个瞬间很像金莲吧。对闾丘瑶瑞也微微动心,只因她的一些举动,也是很像金莲。现在看来假如金莲便是闾丘兮兮,那么瑶瑞与她是姐妹,两人举止有些相似,不足为奇吧?
夜色越来越深,两人的酒也越喝越多。邱萧只是微微有些醉意,袁深问却不省人事了。
瑶瑞被关押的那件客栈,虽是夜色越深,客来如云。
最西边的角落里坐了三个客人,一个藏青色外袍的男人,大约四五十岁,眼角有岁月的风霜,唇瓣含着笑意,很是温和。另外一个稍微年轻,大约三四十岁,显得放荡不羁,最年轻的,却最冷酷,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
客栈中大部分人都是刚刚从渝中沈家回来,看着这三个人,议论有声。
“那不是天应元么?”
“什么,那就是天应元?看着像个夫子”
“那个最年轻的是中原第一山庄的白泽山庄掌门人隋缇。”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怎么这样年轻。”
中间一张桌子,一个男子埋头吃饭。吃得很急,头低压下来,好似生怕被人认出来,是闾丘幻。他原本想叫人送饭去房间的,无奈伙计说他们不送饭上门,分明是店大欺主闾丘幻没有法子,只得自己下楼来吃,顺便给瑶瑞带上去。他饿了不要紧,不能让瑶瑞也空着肚子。
他一早就留意到隋缇等人进店的
吃好饭,将一些饭菜用食盒装起来,闾丘幻忙不及地上楼去了。他上楼的时候走得很快,隋缇刚刚抬眼,便看见了他匆忙的背影,突然一愣,这个背影好像很熟悉,却又想不起来。
闾丘幻推开房门,突然感觉从头顶凉到了脚心。闾丘兮兮坐在闾丘瑶瑞的床边,见闾丘幻进来,微微含笑:“六哥吃好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闾丘幻背脊都发僵,冷冷问道。
闾丘兮兮转眸假装惊诧道:“六哥不希望我在这里?那好吧,妹妹走了,下楼去找隋掌门讨口酒喝。”
听到隋缇在这里,瑶瑞竟然不知是喜是悲,她希望可以被救,但是不太希望和隋缇有什么关系。
闾丘幻神情一凛,浑身发出冷气:“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直说吧,能做到的,我定会全力以赴。不用这样威胁我”
闾丘兮兮敛眸微微笑了起来:“六哥和三姐在这里,我做妹妹的来看看,为何在六哥眼中,就变成了威胁?”
“兮儿,你我之间,不需要这些虚假套词,想要什么,想说什么,都直接说,我能做到的绝对不会犹豫的”闾丘幻冷冷说道。榻上的瑶瑞一言不发看着他们,眼睛里尽是疑惑。
闾丘幻走到瑶瑞身边,试了她的脉搏,心脉仍是重伤,但已无生命之忧。
闾丘兮兮转身,娇媚一笑:“好吧,那我就不跟六哥兜圈子了。教主让我告诉六哥,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不能说,请六哥自己掂量还有,瑶瑞姐姐已经是东门坛的坛主了,请姐姐快速会坛所,不久会有任务的。”
闾丘幻抬眼,冷漠光芒直直射向闾丘兮兮:“请帮我转告教主,闾丘瑶瑞我要带回东瀛国去请他另择贤能吧另外,你们中原的事情原本就与我无关,我只要能带走瑶瑞,不会乱说一句话”
闾丘兮兮这才有点薄怒:“闾丘瑶瑞是朱纺选定的坛主,闾丘幻,你忘了规矩么?不要挑战教主的极限,否则吃亏的是你们”曾经也是一个屋檐下的兄弟姐妹,闾丘兮兮想,话暗示到这个份上,算是仁至义尽了。闾丘幻想从孤鸿教的势力之下带走他们的坛主,真是痴人说梦。闾丘兮兮并不希望他的愚蠢害死瑶瑞。
孤鸿教的人是不会伤害闾丘幻的,毕竟他是东瀛国的皇子。将来起事,需要借助东瀛国的兵力,所以对于闾丘幻一次又一次破坏他们的事,孤鸿教的人都忍了下来上次他派自己的亲信打着孤鸿教的幌子去朝廷偷东南边防图,失败被抓,害得京都很多的坛所因此遭到破坏。
那一次,教主是真的生气了
可是他依旧没有找闾丘幻算账,还让他的那个祸事下属安全地在孤鸿教势力范围内活动了很久。这一切,都是在笼络闾丘幻。
闾丘幻当面明白自己在孤鸿教教主心中的分量,所以有些有恃无恐他知道孤鸿教的人不敢同他家翻脸。他哥哥是当今的东瀛国王,对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又极度疼爱,得罪了闾丘幻,就等于断送了整个东瀛国的势力
可是闾丘瑶瑞不同,她的身后毫无势力可言若不是老教主临终前含混不清地说一定要将她拉拢在孤鸿教的势力内,新任教主都忘记了她的存在。
所以,想要她死,易如反掌。闾丘兮兮看了看躺在榻上的瑶瑞,有些不舍。幼年时,母亲在世,她们也是相亲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