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瑶姐姐,金华殿的晴柔有事想见见你。”窦漪房笑呵呵地进到偏殿对我道。
我忍不住皱了皱眉,这是第二回了,上回金华殿便差了人来,我不想再与樊姬过多地往来,便找了个借口婉拒了,可是今天她却又差人过来了。
漪房见我神色不虞,关切地问道:“姐姐,是不是不想见她,要不要我去回了她?”
我叹口气摇摇头道:“不必了,夫人如今刚被册封,我要是不去见她只怕会有人觉着咱们恃宠而骄,去看看吧。”不过是个借口,其实我知道自己躲也躲不掉,樊姬既然要见我,必然会设法做到的。
晴柔微微笑着向我欠了欠身:“夕瑶妹妹,好些时日不见,怪惦着的,前些日子我那里得了些家乡之物,特地为你留了一些,不如你随我去取吧。”
我苦笑一下:“多谢晴柔姑娘了。”交代了漪房几句,便随着晴柔去了金华殿。
金华殿。樊姬目光如水淡淡地瞧着我:“妹妹是傅夫人跟前的最为得脸的宫人,很是辛苦。”
我语气平淡地回道:“不敢,奴婢不过是椒风殿的宫人,不敢居功。”
樊姬轻轻一叹:“妹妹既然心许代王,便应当知道王爷志向远大,对这宫中之事也十分关切。”她目光落在我身上,“可是为何妹妹竟然连傅夫人有孕这般重大之事也未曾透露半点消息?”
我心里一个激灵,代王莫非也想打傅夫人月复中孩子的主意。按捺住混乱的思绪,我强自镇定道:“代王远在代国,这未央宫又守卫森严,只怕有消息奴婢也传不出去。”
樊姬脸上绽开一朵笑意:“原来是为了这个,妹妹怎么不来与我商量,我虽然在这未央宫不算得宠的美人,但差人送个信出去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我心里更是紧张,看来这代王在汉宫里安插的人手还不少,他与樊姬应该常有书信往来,这傅夫人有孕一事他只怕也知道了。
“原来如此,只是奴婢愚钝,代王为何会对傅夫人有孕一事有所在意?”我只能慢慢套她话了。
樊姬有些讶异地看了看我,只见我目光澄澈地抬眼看着她,面上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她露出一丝笑意:“看来妹妹真的是什么也不知道,代王倒是十分护着妹妹,没有将这些说与你听。”
她笑容里有些得意,手里捏着把团扇徐徐扇着:“皇上子嗣艰难,登基已有近三年却膝下无子,藩王诸侯早已虎视眈眈,相信这些妹妹都已知道了吧?”见我微微点头,她继续道:“那你可知这藩王中谁堪担当大任?”
我迟疑了一下,有些呐呐地道:“莫非是齐王?那日奴婢在永寿殿里见到齐王很是威武气派,就连太后娘娘和皇上也要让他三分,听说齐国地域广阔富饶,想来应该是他吧。”
樊姬嗤笑一声:“齐王刘肥?刚强有余,机智不足,他只怕会是这藩王之中最先被太后娘娘和皇上除掉的。”
我一脸惊吓的模样:“那,那会是谁?奴婢没有见过几个藩王,只有齐王与代王而已。”这是实话,我至今未曾见过其余的藩王。
樊姬用团扇掩嘴笑道:“妹妹怎么就没有往好处想想,自然是咱们的代王了。”
我更是不敢相信的模样:“代王?怎么会,代国不是地处偏远么?又有匈奴时时扰境,听代王说代国并没有太多兵马,只怕……”
樊姬轻笑道:“得天下并不全靠行军作战,更多的是靠计谋和韬略。”她目光里满是敬仰思慕:“代王此次进京去拜见了留侯,自他那里学了不少的韬略,对这天下早已志在必得了。”
留侯,我苦苦回忆了许久,这个封号很是熟悉,好像是汉初有名的谋士名相张良。
“妹妹你想,皇上虽然是高祖皇帝嫡子,但如今他没有子嗣,若是有个什么意外,这天下会交予谁人呢?”樊姬循循善诱。
我偏着头想了会,道:“莫非是先皇的其他皇子?”
樊姬点头道:“正是,我大汉虽然是继秦之后,但传位并不拘于子嗣,也可以是兄弟。代王如今韬光养晦,并不过于出众,就是要减低太后娘娘对他的戒备之心,一来为了日后能够顺利得手,二来也是掩人耳目的最好方法。”
我低低地道:“若是太后娘娘不选代王呢?若是皇上身子康健,并无意外呢?”
樊姬笑了,将手里的团扇一收:“太后娘娘自然会选代王的,不仅因为代王的仁孝,还有代国的兵力。”她目光里流转着奇异的光芒:“至于意外么,这长乐未央两宫发生地还少吗?”。
我背上已经沁出冷汗来,代王刘恒他果然不是外表看起来那样只是温文尔雅少年郎,只怕他的这番谋划很早便已经开始动手了,只是这是篡位的大罪,我不是樊姬,不是个为了爱痴狂的人,不想卷进去。
我咬咬牙,故作迷糊地道:“美人这话奴婢倒是有些不明白,难不成代国不似他们所说的兵力薄弱?实在是不明白您的意思。”
樊姬轻蔑地瞧了我一眼:“不明白没关系,妹妹从今日起只需抽空过来金华殿,将傅夫人之事事无巨细说与我知便是了,待代王大业有成之时,我定会在代王那里好好为妹妹请功。”
只有知道他们会怎么动手,才能够知道该怎么防备。我垂下眉眼,应道:“诺。”
至此,刘恒已不再是那个让我动心,让我痛苦的人,已不再是曾经的故人,他是……敌人,他是想要伤害傅夫人的敌人,我与他再也不可能有未来,有的只是尔虞我诈。
回椒风殿的路上,手伸进袖筒里,取出那块白玉玉佩,轻轻抚模着它,如同之前的许多次一样。至今仍然记得那个雪夜,他月兑下自己的雪裘为我轻轻披上,系好束带,对我道,这块玉佩便是定情之物,他一定会娶我回代国。那时候该是最为幸福最为美满的时候吧,若是那时候我死了,也是一个快乐的往生者。只可惜世事无常,我断断没有想到,幸福是那么短暂,如今我们竟然成了敌人,他想要利用我除掉傅夫人的身孕,而我却虚情假意要破坏他的阴谋。早晚有一日,我们会真正地面对着,拔刀相向。
泪,不受控制的掉下来,落在玉佩上,落在衣裳上。终于撑不住了,我匆匆走到御道边,上了渐台。站在高高的渐台上,我痛快地哭了起来,不知道为了什么,或许是为他,或许是为自己,又或许只是为了这场短暂的情缘。
“夕瑶姑娘,你还好吧?”身后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我被吓了一大跳,慌乱地倒退了几步,靠在了渐台的阑干上,身子向后仰去,控制不了平衡,几乎要掉下去了。
只看见一位身穿玄甲的年轻男子快步过来扶住了我,脸上满是担忧之色,口中还问道:“吓着你了?真是对不住。”这才看清楚,是李湛。
我胡乱抹了脸上的泪,退开几步,很是冷漠地道:“多谢将军,奴婢无事,这就回殿去。”
李湛看着我向前走,他叹口气道:“你的腰牌掉了,掉在了御道上。我正从西圣门去前殿面圣路过此处,瞧见这腰牌这才寻到了你,不是有意要窥视的。”他在解释为什么会到这渐台上找到我。
我回头一看,果然自己的那块腰牌在他手中,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他不过是想把腰牌还给我,碰巧看见我在哭,并非有意的,倒是我自己站在这人来人往的御道边渐台上哭得稀里哗啦,也没管别人愿不愿意听,听见了会不会笑话。
我上前接过腰牌,脸上有些微红,欠身道:“多谢将军了。”有些尴尬,但有不得不说:“今日之事,还请将军莫要与他人说起,夕瑶感激不尽。”
他看着我愣了愣,过了一会才微微抱拳道:“姑娘放心。”我这才下了渐台,匆匆赶回椒风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