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瑶,皇帝可有差人来?”太后坐在暗室里,静静地看着淮阴侯的画像,忽而开口问我道。
我忙躬身答话:“回娘娘的话,中常侍赵福安已经来过,说陛下因为朝事繁多,半月之后的生辰便不来长乐宫请安了,请太后娘娘恕罪。”
太后脸色微微发白,嘴唇微微翕动,终究没有说话,只是眼角有了丝丝泪光。
我心里叹了口气,刘盈究竟与吕太后之间有什么心结,可以让至亲的母子变得如此生疏,连生日都不来与太后一同庆祝?
良久,太后才微微一叹,苦笑道:“罢了,年年他都是不过来的,哀家也不做奢望了。”
她看向我道:“你吩咐下去,这几日哀家身子不适,不见任何人,让她们不必过来朝见了。”
我躬身应道:“诺。”
太后真的病了,不思茶饭,精力也一日不如一日,不过三五日的功夫,人已经消瘦了大半。胡岿太医前来诊治过,说是心思太过,郁结不发才会有此病症,用了几副药,却也不见什么效果。
我一边安排宫人下去给太后煎药,一边要前去应付络绎不绝上门来求见的妃嫔,忙得不可开交。
“夕瑶姐姐,樊美人在殿外求见太后娘娘。”临波上前来回报道。
我微微皱眉,点头道:“知道了,你去小厨照管着,我去门口瞧瞧。”临波点头应了。
走出殿门,只见樊美人大拜在门前,等着传召。我停住脚步,看着她许久,终于定了定心神走上前去,朗声道:“樊美人请起,太后娘娘身子不适,已经下旨不见任何人,请美人先行回宫去吧。”
樊姬抬起头来,却见是我,脸上依旧是从前相见时可亲可近的笑容:“是夕瑶妹妹呀。”她扶着晴柔的手站起身来,眉间微蹙地问道:“太后娘娘可有好些了?叫我很是担心呢。”
我也扯起嘴角,维持着客气的笑容:“多谢樊美人挂心,太后娘娘用了药已经睡下了。”
樊姬见四下无人,走近几步道:“妹妹何时得空,去我金华殿坐坐,代王有信要我捎给妹妹呢。”
我心里冷笑着,退开一步,淡淡道:“美人多礼了,夕瑶为永寿殿掌事,只怕抽不空前去拜访美人,请美人见谅。”
樊姬脸色一僵,想要发作却终究是按耐下去,强笑道:“既然如此,臣妾便告退了,待太后娘娘好些了,再来拜见。”
我福身下去:“恭送樊美人。”
刚要转身回去,却又见一辆车辇行过来,停在了殿前,随行的宫人见我在此,忙上前揖道:“夕瑶姑娘,长公主殿下与赵国翁主前来拜见太后娘娘。”
是长公主我忙走到马车边道:“请长公主殿下与小翁主随奴婢进殿去。”
帘子被撩开来,长公主一脸忧色地扶着我的手踩着踏凳下了马车,口中道:“太后娘娘如今怎么样了?请太医瞧过了吗?”。
随行的宫人将小翁主张嫣也扶了下来,与长公主一同随我向殿内走去。
我低声道:“太后娘娘已经好了许多,胡岿太医已经诊过脉,说是忧劳成疾,只怕还需宽宽心才行。”
长公主长长一叹,道:“她哪里能够宽心,陛下是那个样子,一点也不能让她省心。”
张嫣似乎觉得有些不妥,忙上前来岔开话道:“这位姑娘好生面熟,可是在府里曾经见过?”
长公主这才微微露出笑意,对我道:“你如今能在母后身边伺候再好不过了,你聪明伶俐定然能够帮母后分忧,也不会再被她们给害了……”
我心中一暖,微微欠身道:“多谢长公主挂心,奴婢实在不敢当。”
长公主轻轻叹道:“你昔日也帮了我许多,今日又是母后最为得力之人,应当我谢你才是。”小翁主张嫣好像明白了一些,侧过脸瞧了瞧我,也微微有些笑容了。
曹大娘在内殿伺候太后歇息,听说长公主与赵国翁主前来,忙迎出门来,陪着长公主等人一同进去。
榻上的太后睡得极不踏实,稍稍一些响动便醒了过来,开口道:“是鲁元来了么?”
长公主忙上前跪下道:“鲁元给母后请安。”
张嫣忙跟着一同拜倒:“嫣儿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声音里有一丝欣喜之意:“好好,快起来,到我这来。”
我与曹大娘忙上前扶起太后,将引枕放在她身后,支撑着她坐在榻上,并让其他伺候的宫人尽数退下。
“母后,怎么会病了呢,您的身子一向硬朗,怕是又为了皇上的事……”鲁元长公主素日是个要强的性子,却在太后跟前如同小女孩一样掉下泪来。
太后无奈地笑道:“他如今是皇帝了,自然有自己的脾气,怨不得他。”
长公主一边抹着泪一边道:“他就是做了皇帝,不还是您的儿子,是鲁元的弟弟,是嫣儿的舅舅么,怎么就变得这么不近人情,为了那么个狐媚子连母后都不顾了,让人如何想的过去。”
太后伸手模了模长公主的手道:“你还当他是昔年丰邑跟着你身后的那个小孩子么,他如今已经登基做了皇帝了,宠谁贬谁都不是咱们能管的了。”
鲁元低声道:“听王爷说,皇上好像要推什么新政,要把先皇立下的规矩都给废了呢。”
太后的手一顿,许久才叹道:“哀家一早便告诉他,即便是有主张也不可操之过急,这朝中的大臣哪个不是先皇那一代打江山留下的,哪里就能让他那么容易推行新政,只怕要折个大跟头了。各地的藩王也都虎视眈眈等着看他出岔子呢唉,他就是不肯听哀家这亲娘的话。”
长公主劝慰道:“母后,您也宽宽心,他如今是一时被那狐媚子迷昏了头,想来过个一两年便会转过心意来,待册立了皇后定下心性了,也就稳妥了。”
张嫣也上前拉住太后的手撒娇道:“太后娘娘,您上回说要让人带嫣儿去渭河边过上祀节的,上回都没去成,您快些好起来,嫣儿陪您斗牌。”声音娇俏,如同寻常八九岁的小姑娘撒娇一般,只是这张嫣是个素来性子稳重少年老成的人,这会子分明是要博太后高兴。
太后果然笑开来了,拉过张嫣坐在她身边道:“是呀,咱们嫣儿想着去看上祀节呢,姑娘大了,想要找如意郎君了。”
鲁元又笑又气,对着张嫣道:“太后娘娘跟母亲正说正经事呢,你一个小丫头别在这里打岔,乖乖坐着。”
张嫣吐吐舌头,规矩地在太后身边坐好了。只是原本沉重的气氛被她一打岔,好了许多。
长公主母女二人陪着太后说了许久的话,最后决定留宿在永寿殿,也好随侍在太后身边。我打发了宫人去公主府传了消息,又安排人值夜,这才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