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镜府门前,我就被眼前富丽堂皇的门面吸引住了,朱门、金匾、大石狮,让我不禁怀疑起这天宸国的知县是否也是我印象中的那样,仅仅只是个小小的九品芝麻官?或者说这镜越虽然官职不高,但祖业雄厚?
叩响朱门后,很快就有人来开门,当那门房的小厮领着我和苏敛踏进这座宅院时,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进了某个占地面颇广的公园?
这门一开,入眼的便是一座依水而建的凉亭,以一条不长的石拱桥相连。因是冬末初春的时节,凉亭四周还有不少枯枝藤蔓,若是再过一个月,这里一定是绿意盎然、一派生机!远处,廊腰缦回,檐牙高啄,粗看之下竟感觉比苏州的那些个著名的林园还要设计精巧。
“怎么了?”听了苏敛的这一声似是关切的问话,我才意识到我现在正呆立在人家的家门口!
我摇了摇头,走到苏敛身旁,跟着那门房的小厮一路向前走去。
这一路上,我好奇地东张西望,我简直爱极了这里的优美景致。直到那小厮将我们引入一座载满翠竹的幽静小院后,我才不得不强迫自己收回观赏的闲心。
远远地,我看到镜越正负手立于庭院之中,银色的月光洒在他的那身白色的长袍上竟是带出了一丝森冷之气。
察觉到我们的脚步声后,镜越回过头来看向我们,他的嘴角一如既往地带着淡淡的浅笑,挥手领退了带路的门房小厮,又对我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后便率先撩袍走进了屋子里。
这样的待客之道还真是……没什么诚意啊!
一个又一个念头在脑海里冒了出来,隐隐地,总觉得他会借机报复苏敛,昨晚苏敛可是狠狠地阴了他一回啊,他的狗腿苏婉末现在还被苏敛下令禁足呢……
我们进屋后镜越就请我们入了坐,桌上早已备好饭菜,三个人吃饭而他竟然足足备下了十六道菜,每一盆菜都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我忍不住看了镜越一眼,他倒是神情自若地坐在了位子上,自有婢女伺候着倒酒。
席间,镜越也不曾发难,相反的,他与苏敛闲扯些沐宸县内的趣事,看起来就像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若是他没有时不时地看我两眼,我还真以为他直接把我当成了空气自动屏蔽了呢!
这让我心里越发不安了起来,不知他请我们吃顿饭图的是什么。这等待的时间实在是磨人了,巴不得他能快些行动,也好快些结束这顿虚假的热情饭局。
等饭菜吃得差不多后,镜越放下了筷子,我与苏敛对视了一眼也跟着放下了筷子。心里暗喜,他吃饱了总该说说正题了吧?
镜越又喝了口酒水,笑看着我,“燕儿姑娘是穆先生的高徒?”
“嗯。”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镜越扬唇一笑,向我举起了酒杯,我也举起酒杯意思意思地抿了一小口。
“上次在牢房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谅解。”说完这话,他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似是在谢罪。
站在他一旁伺候的婢女又为他添满了酒,他笑眯眯地看着我,眼里闪着狐狸似的狡黠光芒。
我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倒也不是我被他吓住了才不说话,只是不想莫名其妙地入了他的道,谁知道他突然跟我道歉认错打的是什么注意。若是我大大方方地跟他说没关系,闹不准他还得寸进尺的要我干嘛干嘛的呢。对付像镜越这种有头脑的小人,还是小心谨慎些的好。
他见我不语,低低地笑开了,“燕儿姑娘看起来还在生本官的气。”
我冷哼了一声,挑眉说道:“笑话!若换做是你,你能这么容易就消气了?镜越镜大人,现在我对你客客气气的,也只不过是惧你顶上的那顶官帽!”
镜越手扶酒杯,眯眼细细地打量我,眼中似是蒙上了一层迷惑。
随后,他勾唇而笑,道:“原来穆先生的徒弟还会惧怕本官……”
我认真地回味了一遍他的话,难道说穆流锦的名号已经响到连官府都惧怕的地步了吗?但是,一想到昨天那几个捕快捉拿我何殊影的整个情节,我就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他们根本就很清楚我和殊影是流锦的人,若是官府真的惧怕流锦又怎么可能如此兴师动众地来动我们?
对了……流锦说他也有去衙门找过我和殊影,莫不是流锦对镜越说了什么狠话,才让镜越生出了惧怕之意?不管是什么原因,能够确定的一点是流锦的身份不简单,极有可能是镜越之前不清楚他的身份,但现在他弄清楚了!
回神时,见镜越一直若有所思地静静打量着我,心中徒然一惊。这只该死的狐狸,该不会是故意这么说来套我的话,看我的反映的吧?
“不……我与师傅怕的不是你,而是你的官帽。”迎上他迷惑的目光,我假装镇定地胡诌道:“你的官职是朝廷给的,我们敬重的是朝廷,并不是你!”
不管流锦惧不惧镜越,我把问题绕到朝廷上去总不会再有错的吧?流锦是民,他再怎么挑衅总归是敬重、惧怕朝廷的。
听了我的话,镜越什么也没说,他眯着眼,静静地打量了我许久。我的心怦怦乱跳,就像有几只小鹿在里面蹦跶一般,而我的面子上却是装得跟个没事人似的,坦然地与他对视。
苏敛轻拍了拍我的手背,默默地给我打气。
良久,镜越收回了抚在杯沿上的手,微笑而从容地连续击掌三下。
不一会儿,就有小厮抱着一把古琴进来。
自那小厮进屋后,我的目光就一直尾随着那把古琴。
心想镜越这只狐狸总不可能是想帮着苏婉末想主意把我撵走吧,照理昨晚苏婉末确实是在给我出难题,在我提出要离开时她不挽留,就像是本就预谋着要把我赶走的样子。真是后悔啊,昨晚我就应该问问殊影为什么不让我跟着苏婉末吹那首曲子的。
不过,说真的,考我乐器的话我还真是不怕,尤其是中国的乐器。说来也奇怪,我像是生来就与音乐有缘似的,玉箫、古琴、柳笛、二胡、古筝……这些乐器我都是只学了些基础的技法就能弹奏古今名曲的,尤其是玉箫,吹起来格外舒畅。
“今日,上官大人匆匆从京城赶来知会本官,圣上有意移都沐宸。为官之道讲究未雨绸缪,本官既为沐宸的父母官自然要对这件事多多上心。本官想主动申请为圣上设宴接风,如此,席间乐师是必不可少的。”镜越说到这里,笑眯眯地深看了我一眼,“既然燕儿姑娘与穆先生敬重朝廷,为圣上奏上一曲这等小事自是不会拒绝的吧?”
我完全傻了眼,他要我去给皇帝奏乐?这种宴会一定会宴请文武百官的吧?我的乖乖,我也太荣幸了吧?这不就相当于让我去给胡主席等一众国家领导人表演吗?
我当即点头答应,而坐在我对面的镜越见我点头,嘴角的笑容又深了一份。
也不知为什么看着他的笑容,心里愣是生出了一丝不安,这不会是他下的什么套吧?不行不行,我还是谨慎点儿的好……
于是,我连忙摆了摆手,说道:“大人,你别误会啊,我点头是在表示我听到你说话了……”
镜越的笑容僵了僵,转瞬,他的眼中染上了一层寒霜,“哼!燕儿姑娘似乎并不像你所说的那样敬重朝廷、敬重圣上啊?”
“不不不,大人,您不要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先不说我怯场吧,就这技能我也不太到家啊……”我继续狡辩。
“品仙楼留下的镇场乐师自是不凡的,更何况你还是穆先生的高徒。”说完这话,他不容我拒绝地让小厮把那把古琴送到了我的怀中。“还请燕儿姑娘勤加练习,这把古琴就当是本官送给燕儿姑娘的礼物。”
我抱着那把琴,皱着眉想要反驳,一旁的苏敛拉住了我的手腕,沉着脸说道:“这是大人看得起我们,给我们表现的机会。”
还不等我说话,苏敛又含笑地看着镜越,“大人放心,小民定会严加监督燕儿,决不让大人丢脸。”
“如此甚好。”镜越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然而那丝疑惑很快就消融在他的眼中。他满意地扬起了嘴角,站起身来,慢悠悠地说道:“天色不早了,你们早些回去歇息吧。”
苏敛连忙站起身来朝他拜了拜,他微笑着摆了摆手,便让小厮送我们出府。苏敛见我抱着古琴赖在凳子上便使了力气来拽我,一路拖着我往外走去。
我不解地瞪着他,不知他抽了什么疯,竟然这么随便地接下了镜越的“招”。我急得要骂他,而他竟是在我的胸前点了一下,立时,我又成“哑巴”了!
我愤怒地掐他的胳膊,他硬是忍着不吭声,带路的小厮看着我们这副样子着实吓了一跳,但他也是受过训练的,不发一言地默默带着我们出了府。
直到那扇朱门关上后,苏敛才皱着眉甩开了我的手,阴沉着脸冷冷地瞪着我,一副迫不及待要教训我的样子。
但是,他看了看镜府外的两头石狮,终是按下了心中的火气又拉着我往前拐进了一个小巷子里,近乎咆哮地朝我吼道:“我不管镜越是不是给我们埋了陷阱,我只知道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能面圣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