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宫,皇极殿中,慕容绯一脸阴暗地注视着跪倒在地上的几个臣子,“你说,楚王已经立了王太孙楚宣为太子?”
被点名的那个战战兢兢地点头,“是,这是我们隐在楚国的细作第一时间给的线报,正式的国书怕还要好几日才能下达。”
慕容绯冷哼一声,“一群废物,还说什么费心布置了一场山匪抢劫的戏码,竟然还有漏网之鱼,偏偏漏掉的还是最为重要的楚宣。你们,就是这样替我办事的吗?”。
众人的头都快低到了地面之上,身上的毫毛根根立起,连喘气的声息都不敢太大,生怕一不小心惹到了慕容绯,惹来他的雷霆之怒。
“百姓之间谣言四起,那么多城卫军都出动了,竟然都找不到谣言来的源头,是敌人太高明,还是你们太蠢笨若不是朕的身世清清白白的摆在这儿,岂不是朕就得身受这等不白之冤了?此等污蔑皇室,污蔑皇帝的恶人,你们这帮饭桶,竟然只抓来几个不明真相乱传谣言的民众我要的是幕后黑手”想到此,慕容绯的青筋都快暴起。
城卫军的统领一脸懊恼,谣言似乎是一夜之间就起来的,好像从天而降一般,根本就抓不到源头,他甚至都不清楚对方究竟是些什么人,竟然连皇帝的谣言都敢造。
“还有你,我把宫中的防卫大责交给了你,亲自任命你为御卫所的大队长,你又是怎么替我看守大门的?光天化日之下,就让那丫头和人易了装束,堂而皇之地跑了,竟然没人觉得有异”慕容绯的脸上怒容渐起。
大队长大气都不敢出,只一味地低下了头,其实他心里是有些委屈的,毕竟那位大小姐是在晋皇面前堂而皇之地跑掉的,连晋皇自己都没发觉的事情,也让他来负责,有些太为难了他。
慕容绯的脸色越发难看了,“不吭声?还是不服气?那好,我问你,那假货又是怎么月兑身的?御卫所上千人,竟然奈何不得一个只会扮女人的假货传出去,我晋国的脸面都要给你们丢尽了”
大队长的头低得不能再低,额头死死地磕在了冰冷的地面之上,隐隐作疼,他却一丝一毫都不肯动,就这样等着慕容绯即将到来的审判。
岂料半晌之后,却只听到慕容绯一声长叹,他疲乏无力地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几乎是寂静无声地,那些犯了错心中有愧办事不利的臣子悄然而退,诺大的殿中,空落落的,只剩下低头沉思的慕容绯一人。
他扶着额头,轻轻地叹了一声,他又何尝不知道,这一切让他焦头烂额的始作俑者,就是看似柔弱无害的阿九呢?但那丫头何时竟然有了那么大的能量?她对自己的计划又究竟洞识了多少?
“陛下……”是沉香。
慕容绯抬起头,“你的身体还未大好,怎么起来了?”
沉香的脸色十分苍白,她虚弱地一笑,“我听说,陛下把踏雪软禁了,不知道她犯了什么事……”
慕容绯冷哼一声,“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只是把她关了起来,已经便宜她了。若不是看在你的份上,哼哼……”
沉香的脸色更显苍白了,忙问道,“她究竟犯了什么事,让陛下动那么大的肝火?”
慕容绯双拳紧紧地握了起来,“那个假货,若不是踏雪她故意放了他走,此时早就是一堆死肉了”
沉香一惊,“踏雪与那人非亲非故,绝不会做此等事的陛下还请明察”
“明察?”慕容绯的眸色转冷,“阿九成日与她在一起,也只有她才能与宫外取得联系。若不是有人刻意指引,阿九一个乾国养在深闺的女子,又如何之道有刘国手这一号人物呢?”
沉香不由辩驳道,“虽然踏雪成日与阿九在一起,但与阿九接触过的人却并不少,陛下怎能因为这一点而认定踏雪背叛了您?”
“你是说月妃?”慕容绯摇了摇头,“月妃病弱,已经两月未曾召见族中命妇觐见了,与外界丝毫没有联系。再说,以月妃的立场,朕实在想不出她为何要帮助阿九。”
“可是……”
慕容绯一挥手,“不用可是了,即便不全是踏雪的错,她也摘不开干系,我只是派人看守住她,既没有入牢,更没有上刑,已经是看在了她自小陪在我左右的份上了。你就不必再为她说话了。等过几日,我就让贵妃给她找户人家,以后我都不想再看到她。”
沉香心中着急,贵妃与自己姐妹有旧怨,若是让贵妃去办此事,明摆着就是让贵妃公报私仇,但慕容绯话已经说出,以他的性子是不会再更改的了。
但踏雪与自己是一胎双生的姐妹,自己是无论如何不会不管她的,沉香深深地望了一眼高高的皇座之上,那个美丽如妖孽,凉薄如冰刀一样的男人,心中暗暗下了决定。
踏雪的房门口果然立着数个持刀挺立的侍卫,沉香见状不由皱了皱眉头,但她并没有停下脚步,直接那几个侍卫大声喝道,“陛下有命,任何人不得靠近此地。”
沉香冷冷地从怀中掏出一枚金牌来,“此乃陛下的金牌,见牌如见人,是陛下命我来探视踏雪姑娘的,尔等还不让开?”
那些侍卫见了金牌,果然就退了开去,任由沉香一路向前。
“你来了。”才不过数日未见,踏雪的脸色便显得很是苍白。
沉香的泪水便趟了下来,“你这是何苦,不是你做的事,就与陛下说两句软话又如何,看在咱们自小跟着陛下长大的份上,陛下也不至于待你如此。”
踏雪摇了摇头,“人,是我放的。我知道自己做错了,陛下罚我是应该的。”
沉香大惊,“你说什么?”
踏雪虚弱地一笑,“那人的易容术的确很高明,陛下与他近在咫尺都未发现,但是我却一早就有所察觉了。我与阿九朝夕相处,她性子怎样我最清楚,那人妆扮得来阿九的容貌声音,但习性却天差地别。”
“那你为什么不禀告陛下?”
踏雪摇了摇头,“陛下是为了什么把阿九掳了来,你我都心知肚明。虽然他是我们一向敬仰的陛下,但此次,他的所为,就真的正确吗?就算陛下和乾国天子顺利地把楚国吞并,那接下来呢?还不是无止尽的战争”
“可是…….这些不是我们该操心的。”
“那你呢?让你冒死去刺杀楚太子,也是我不该操心的事吗?”。踏雪的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怜惜。
沉香的眼帘一垂,顿时把光亮都隐了起来,她低低地道,“我们姐妹,本来就是奎杰送给陛下的一对玩物,喜欢的时候,可以宠我们疼我们,不喜欢的时候,可以任打任骂,用得上的时候,使美人计也好,做杀手也好,都在所不惜。本来就是这样的……不是吗?”。
踏雪眼中一热,两行清泪便掉落了下来,“你问我为什么不告诉陛下,阿九早就已经给人掉了包。因为不管是阿九还是后来的那个人,都不把我看成玩物,他们尊重我,体谅我,把我当成一个人那个叫做灰鹰的男人,在最后的关头,还为了我,中了御卫所的箭,他本来可以不管我的,但却宁愿自己受重伤,也要把我放到安全的地方。”
沉香浑身一震,沉默了半晌后,幽幽地道,“你喜欢上那个……叫灰鹰的男人了?”
踏雪一愣,随即却笑了,“我爱上他了呢。”
沉香望着虽然处于困境,虽然脸色苍白,却笑得由衷幸福的踏雪,忍不住一把搂住了她。
踏雪所爱的男人为了她的安全而不惜以身犯险,替她挡箭;自己所爱的男人为了自己的利益,让她去以身犯险,让她射箭。
她的眼泪顺着踏雪后背的曲线一路滴落到地上,踏雪身体的温暖让她更加坚定了刚才所下的决心。
“踏雪,我想办法送你出去,出去以后就别隐姓埋名,别再回来。”
踏雪一脸惊谔地望着沉香,“那你怎么办?陛下不会放过你的再说,以我一人之力,就算逃到天涯海角,陛下也能找到我,何苦为了我再把你也搭上呢”
沉香摇了摇头,“我还有用,陛下不会对我怎么样的,你不用为我担心,我也有办法让陛下不再紧盯着你不放。只要出了这晋宫,你就赶紧往乾国跑,去找阿九你是为了她才受这些苦的,就让她来照顾你下半辈子。”
只有去找阿九,才能找到那个叫灰鹰的男人,才能成全踏雪的终身幸福。
踏雪明了沉香的意思,但她却仍然不放心,“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明白,我也很清楚。他都能不顾念我们的情份囚禁我,难道就能顾念情分放过你?如果非要走的话,那你和我一起走”
沉香摇了摇头,“我走不了了,这辈子都再也离不开陛下了。你放心,他不会为难我的。因为……”
她低低的声音在屋子中洒落开来,荡起了无数的回声,“我月复中,已经有陛下的骨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