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李艺之所以没有按约到达潼关,是因为他被人缠住了。当然,缠住他的不是李靖,而是李世民麾下的几员猛将,和杜伏威麾下的五万精锐旧部、柴绍麾下的三千精骑,以及一万城防军组成的混合兵团。
原来李世民在得到李艺绕道澄城的消息以后,便立刻派出他手下最能征善战的几员大将,组织了将近六万人星夜赶路去阻击。
担任前锋的正是在隋唐演义里闻名遐迩的秦琼、程咬金率的三千精骑和七千步卒。
秦琼为山东历城人,字叔宝。早年投入隋名将来护儿帐内,为亲随卫士,屡立战功,升为虎牙郎将。后又转入隋朝另一名将张须陀部下,充当先锋,以千余劲卒大破下邳豪强卢明月十余万人,名声大震。张须陀败亡后,秦琼随裴仁基归降李密,被任命为骠骑大将。在与宇文化及的大战中,李密身受重伤,全军眼看就要大溃,秦琼挺身而出,指挥众军拚死苦战,终于反败为生,击溃宇文化及。李密投奔关中后,他以道路被阻,只得暂投王世充军中,极受王世充重视,署为龙骧大将军。然而他一寻到机会,立刻单骑辞别王世充,归于当年的秦王李世民府中。李世民大喜,当即拜他为秦王府右三统军大将,位在丘行恭、公孙武达等旧将之上。
程咬金字知节,臂力沉雄,槊法精湛,人莫敢当,乃济州东阿人氏。隋末大乱,他亦聚众数百,保护乡里。后归李密,改名知节,为内军骠骑大将,屡立战功。李密改投关中后。他先与秦琼一道投归王世充,后又一同辞别,归于秦王府中,被拜为秦王府左三统军大将。
秦琼、程知节带着一万余人,急行三昼夜,终于跑到了李艺的前面。
在华州以西七十里的地方,有一河谷,名之为木梁川。河谷两岸杂树丛生,荒凉冷寂。
秦琼、程知节率本部万余兵卒,伏于林中,两眼紧盯着华州方向。
虽是清晨,然天上却有阴云,整条河谷中昏茫茫似幽冥世界一般。
唐军兵卒虽然个个都是人困马乏,却无任何一人敢有丝毫懈怠,都是紧握手中兵刃,随时准备冲杀即将到来的敌人。
倒是站立在秦琼身边的程知节,时不时地揉揉眼睛,打打哈欠。
“他娘的,困死了。”程知节嘀咕道。
“我们虽然困乏,但李艺毫无准备,次役我们一定可以大获全胜。”秦琼笑道。
“听说李艺槊法,与尉迟敬德齐名,不知是真是假?”程知节道。
“李艺征战多年,肯定不是虚有其表。他不但槊法可以和尉迟恭平分秋色,而且也善夺槊,骑射之术,亦是惊人。当年我随来护儿将军征辽,曾会过他一面,他那时已积功得了个四品宜威将军了。他手下的士卒大多是幽州人氏,当地民风强悍,凡青壮俱精马战。实在是一支不可小视的劲旅。”秦琼道。
“乖乖,如此说来,那李艺当真是个不好惹的主儿了。这下子可弄了个厉害角色作对,万一不胜,我们哥俩的一世英名可就悔了。”程知节叹道。
秦琼笑道:“李艺横行漠北之时,天下又有谁知道你我兄弟呢?如果我们能在阵前击败李艺,那才是我们身为武将的无上荣光呢,我之所以请为先锋就是为此。”
“也是,佛争一炉香,人争一口气。似我等这般出身低微之人,若在太平盛世,只怕永无出头之日。主上们为的是江山,我等战将为的是名头。”程知节道。
“不错,主上要得江山,离不开名将。名将要长保名头,也须寻到一个好点的主上。你知道当年我为什么要拉你从王世充那边,转投当今太子殿下吗?”秦琼道。
程知节想了想道:“还不是因为王世充冤杀了裴行俨,我等和裴行俨私交甚好,倘若留在王世充营中,只怕也是难逃一死吗?”
秦琼摇头道:“裴行俨被杀倒也不冤,他父子素来不甘心只做名将,俱胸怀大志,欲争天下。可得天下岂是易事?须有天命,更须胸藏权谋,绝非我等战将能够企望。主要原因是王世充不是明主,不能容人。”
“原来你想得如此透彻。难怪你平时无声无息,像个病夫,可一上了战场,就似老虎一般,愈战愈勇。无论对头多么厉害,你也毫不畏惧,敢于死拚到底。”程知节道。
“你才是真如老虎一般。当年济州人但听得程咬金三字,连小孩都吓得不敢哭闹了。”秦琼笑道。
“我算什么,全仗着一团死力,顶多一开始有一股狠劲。唉!若非世道大乱,逼得我落了草,天下人哪知道有我这号人物?当初我杀人的确杀得太多了,现在想起来挺后悔的。其实我能领军打仗,也全靠了你秦大哥指点。若非我有幸遇上秦大哥,这世上就只有程咬金,而没有程知节了。”程知节叹道。
“老弟何必太谦虚。你那股狠劲,天下能挡得住的人,又能找得出几个来?当今太子,胸中颇能容人,且又熟知兵法,善权谋。我们投奔他,算是找对主上了。只是我们在这朝廷之上,也有一样不利之处。”秦琼道。
“眼下大局已定了,还什么不利之处?”程知节一惊,忙问道。
“皇上父子是关陇人,手下大将谋臣也多为关陇豪门。只有我们兄弟山东人氏,又出身寒微,必然会受那关陇豪门排挤,这于我们很不利,我们兄弟须得相互照应。”秦琼道。
程知节点头道:“这个自然,咱老程是什么也不懂,全凭秦大哥指点。不过那尉迟恭与李世绩不也是寒门出身吗?”
秦琼摇头道:“那不一样,李世绩坐镇河东,手握雄兵将近二十万,凭谁也不敢小觑他。尉迟恭数次救太子爷于危难之中,这些都是你我兄弟无法比拟的。”
“秦大哥说的对,不过那李艺怎么还不来,是不是走另一条路了?”程知节道。
“老弟别急。此乃过华州往潼关的必经之道。李艺若往潼关,非从此地走过不可。”秦琼道。
程知节皱了皱眉,却并未再说什么。转身走至坐骑跟前,拿起那柄斜倚在数身上的长槊,舞动起来。
那杆长槊柄长九尺,刃长七寸,通体铁铸,重四十八斤,常人多拿一会都费劲,而程知节舞动起来,却有若舞动一根竹竿,毫无半点沉滞阻碍,手上浑似无物一般。
“好!”秦琼赞道,抬起右手,也想抽出背上的金装铜锏舞动一番,手刚挨到锏上,又缩了回来。
他知道程知节此时并非是想眩耀自己的功夫,只是欲活动活动身子,为即将到来的厮杀热身。
但兵卒们却在严守军纪,动也不敢动一下。尤其是柴绍那三千精锐,更是连交头接耳悄悄说话的都没有。秦琼对柴绍训练出的三千精锐极为满意,觉得可以和他从前在张须陀麾下带过的精锐隋军一较高下。为将者,理应与兵卒同甘共苦,一样遵守军纪。如此,兵卒们才会拚死效力,不至于在危急关头背弃主将。看来程老弟对此道理还不太明白,日后若有机会,倒要好好和他说说。秦琼正想着,忽听得南边传来了马蹄声响。
“程老弟,快停下,李艺来了!”秦琼低声呼着,声音里透出一种无法掩饰的兴奋。
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一至战场,一见到敌军,他的身体内就会迸发出那种迹近疯狂的兴奋。
其实每次剧战之后,他面对着遍地鲜血,就会感到刻骨铭心的厌恶和恐惧,誓言从此解甲归田,不再杀人。可是当他从战场上回至军营后,心里又很快平静下来,不仅不对战场感到厌恶和恐惧,反而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怀念,并渴望着尽快返回战场,冲阵杀敌。
“来得好,咱老程的手早就痒了呢?”程知节说着,翻身跃上他那匹黑炭般的坐骑,握着长槊,双眼紧盯着前面的河谷,露出猛兽扑向猎物前的那种灼灼闪光。
秦琼也跃上了他心爱的黄膘战马,亮出那杆杀了无数敌军的虎头钢枪。
熟悉秦琼的人都知道,他每天必练锏法,无论暑热寒冬,从不停歇。而枪法他每隔三、五天才会习练一次。
可是他上阵的时候,常使的偏偏是虎头枪,绝少使出金装锏。
天下英雄,也认定秦琼唯有枪法厉害,相互传言,都道须小心山东秦叔宝神枪无敌。
同样,只有那些极熟悉秦琼的人才知道,他的金装双锏轻易不会使出,若一使出,阵前必会折损一员敌方名将。
今日逢着李艺,也不知道有没有出金装双锏的机会。秦琼在心里想着。
马蹄声愈来愈响,一杆写着“燕王”金字的大旗下,无数铁甲骑卒疾驰而行。燕王兵将似是没有发现杂树丛中隐藏的唐军,顺着河旁的官道长驱直入。
“我的个乖乖,李艺战无不胜的铁甲骑兵果然名不虚传。”程知节吃惊地赞道。
秦琼顾不得答腔,一颗心直往下沉去。要知道他们面对唯一可以与李世民的玄甲军一争高下的重装铁骑。
“秦大哥,出不出击?“程知节心中发急地问着。
“且等一等。“秦琼平静地说着,毫无慌乱忧急之意。
他既然已领兵出战,就绝无不战自退的可能。休说眼前之敌五千重装铁骑,纵然是十万大军,他也得冲出去死战一番。更不要说这一仗关系到他的声望和长安以后的安危。
但作为身经百战的当世名将,秦琼绝不会冒然冲出。以少胜多,以弱胜强,并非是不可能做的事情,一切全在于时机的把握。
秦琼只有在捕捉到可以战而胜之的时机后,才会主动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