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府又出现的命案,这事儿一传十十传百,不是兰芪说那么一两句,下人们就会乖乖地堵上自己的嘴;晌午时分,别说是老夫人那儿,就是一直在街上闲逛的莫萧然和骆荣轩二人也闻之不少,外面风传,又说是连府诅咒之事,安静了不到半年,尽然还是逃月兑不了被诅咒的厄运。
老夫人对九姨俨然存有深厚情意,她对兰芪掩瞒事实的举动颇有微词,并且命人将九姨的尸体厚葬,这对于正在着手调查此事的兰芪来说,安葬尸体无疑会造成阻碍。无奈这时候的老夫人还在气头上,她根本就不会听兰芪说任何可能性,或许老夫人打从心里能接受的死法反而就是诅咒致死,因此很排斥极有可能出现的其他诱因;面对百般阻扰的兰芪,越发激起内心的一股正义之感,她心中存有的蹊跷,更是越发膨胀。
在外与兰芪不谋而合的自然就是萧少爷和骆公子,他们商议之后,决定用骆荣轩的京城捕快身份进入连府,当然,首先要通过的又是知府大人苏大人,他知道骆荣轩的身份之后,以礼相待,当莫萧然他们道明来意之后,却招到苏大人的婉拒。
“骆神捕,此案已结,无需再调查了。”苏大人自信满满地笑道:“当然,本官也不会相信什么鬼神诅咒之说,因为经过本官的调查,这就是一起简单的劫杀案,并且老夫人也同意了本官的说法,明日就会将那个下人厚葬,所以…呵呵,骆神捕,我看此事不必再追究了。”
莫萧然和骆荣轩面面相觑,不便再言,可他们始终挥之不去心头的乌云,在连府外守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出现的蛛丝马迹,真的就是单纯的劫杀案?他们仍然不会放弃追究的机会。
半夏和阿四搀扶着兰芪走进九姨的灵堂,灵堂就设在九姨不久之前刚买下准备养老的房子里,离连府并不是很远,就想着等自己老了之后虽然不能动,却也能常常探望老夫人,可想他们主仆之间建立起来的深厚感情也并不单纯;然而,九姨一辈子为连府劳心劳肺,并没有嫁给任何人,无儿无女,看似凄凄惨惨,与此一来,绣坊里的绣娘们都自发为九姨送葬,并且他们全部充当孝女,跪在灵堂旁边一直陪伴九姨的遗体。
小芙没有哭泣,她一滴泪水也没有流,不是不想流,而是在她心里,她觉得自己根本就不配;身边的女孩子们全都抽抽泣泣,好像跟九姨真的就是母子之情,然则他们都知道九姨与老夫人一样,都是十分严厉之人,近来日子,她们都嫉妒小芙,也很简单,因为九姨单单对这个新来的绣娘最好,并且将针黹之术独独传授给她。
“哼,你们看,这个人竟然一滴眼泪都没有流过…”绣娘们开始私下里窸窸窣窣起来。
“就是,我看她根本就是狼心狗肺…”
“是不知好歹…”
“九姨真是看错了人,看错了人咯…”
小芙一声不吭地跪在地上,不停地烧纸钱,似乎她如今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以此来安慰自己。
兰芪在半夏和阿四的搀扶之下也赶来灵堂,兰芪一来,所有人也都恢复正常,住了嘴,不敢谈论是非。
兰芪在灵堂前拜了三拜,半夏接过她的香插在了堂前。
“你们这几天辛苦了,好好地陪陪九姨吧。”兰芪幽怨地叹道。
“是,大夫人。”大家都异口同声,唯独小芙没有开口;兰芪又睇着她,认真地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在兰芪眼中,她并不认为小芙狼心狗肺,虽然她的脸上一滴眼泪都不曾看到,但是她清楚,有些人将悲痛掩藏在心里,不懂得发泄,最后悲伤越积越多,人也会越来越阴郁。
“小芙。”兰芪将手伸过去轻轻地握着小芙的手,小芙暂时停止了自己的动作,听到兰芪呼唤她,她也不做声,彷如一台机器。
“我知道,九姨对你一直很好,发生了这种惨事,大家都不想的。”兰芪劝慰着说:“你不要太伤心了,我想九姨看到你这样一定会更加难过。”
小芙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抬起眼帘,她看着兰芪,轻声说道:“九姨…她…”
兰芪拍了拍小芙的手背,又说:“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跟我说,我会替你做主的,还有,九姨生前就跟我提起要重用你的事情,等风头过后,我会好好找你谈谈,你暂时就不要太伤心了,免得伤了自己的身体。”
小芙拼命地摇着头,咬破了自己的下嘴唇,兰芪见了之后,惊慌地拿出丝绢,一边擦拭一边劝道:“小芙,要哭就大声地哭出去,不要逼自己,小芙…”
绣娘们惊诧地注视着兰芪和小芙,他们没有想到只有大夫人知道小芙内心的痛苦,原来她没有流眼泪并不是狠心,而是将自己的感情压抑起来。
“小芙,你哭出来吧…”半夏也奔过去,蹲下来与小芙平视。
小芙噙着泪水,别过脸盯着棺材痛苦地说:“我对不起九姨…我真的不配…我根本就不配…”
九姨是第二个对自己好的人,徐老是第一个,因为她是徐老一手养大的人,自懂事起,她就要学会很多,因为她生来就是杀手,虽然她很排斥自己的这个身份,然而她的命运就此注定了,她根本无从选择。
她从小喜欢针黹,喜欢花花草草,喜欢一个正常女孩子喜欢的饰物,然而徐老不允许她喜欢,组织也勒令她残忍,于是她不得不毁了自己的喜欢,变成一个没有心,没有情,甚至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她渐渐以为自己就是小芙,一个简单的绣娘,为生活而奋斗;可是,她就算是小芙,也逃月兑不了杀人的命运,如今这双小芙的手也充满了血腥,她思及此,突然缩回自己的手,令兰芪大吃一惊,半夏也不甚理解。
很快,小芙又止住了眼泪,在还没有让它们涌出来的时候,她变得异常冷静。兰芪却蹙起眉头,心里一沉,面对小芙难以置信的冷静,她也产生异样之感,这种感觉又堵在她心里。
兰芪走进灵堂后面,就是放着九姨尸体的棺材,她想趁这个机会好好检查一下令九姨致命的刀伤,阿四按照吩咐守在了外围,半夏陪着兰芪走近一些,当然,半夏毕竟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对这些不但忌讳更是害怕,兰芪不想为难她,于是让她守在自己身后面,然后只身一人前去调查。
要说不害怕,那也是假的,虽然她是个二十一世纪新时代女性,但也不是能经常看到尸体,甚至她也是第一次研究尸体,研究刀伤,她凭借着这么多年所看过的侦探小说、探案电影的经验才敢贸然行动,能不能成功就要看造化了。
兰芪小心翼翼地将九姨的衣服解开,一边动手一边颤抖着说道:“九姨,九姨,我也是为了帮你申冤,你可千万不要怪我哦,我一定会帮你找到真正的凶手,不会让你死的不明不白的…莫怪莫怪…”
兰芪将衣服打开后,看到肚子上面的一个小孔,那就是致命刀伤,但是这个孔实在太小,根本就不是刀这样的利器所伤,应该是剑吧…兰芪寻思着按了按尸体的肚子,肌肉也已经僵硬,并且僵硬的伤口周围出现一些细小的呈黑灰色的斑点,这些斑点分布不均,但是肚子别处并没有,只有伤口处才有那么一些。
“这些斑点是什么呢?”兰芪顿时有些困惑。
“老夫人…”
“老夫人…”阿四慌慌张张地欠身,大声地嚷道。
“阿四?你怎么一个人杵在这里?”老夫人惊疑地看了看她。
“啊?”半夏和兰芪同时倒抽冷气,于是两人又手忙脚乱地替九姨盖好衣物。
“老夫人,老夫人…”阿四故意大叫一声,令老夫人和众人顿住脚步,转过身来望着她。
“你大惊小怪地叫什么?”老夫人不满地喝道:“这里是灵堂,不是你们金缕楼。”
“是是,老夫人教训的是。”阿四低着头,着急地说道。
说着,连老夫人在二夫人绮甄的搀扶下走近了内室里面放着棺材的地方,然而他们一踏进门就被吓了一跳,只见大夫人兰芪趴在棺材上面痛哭流涕地喊道:“九姨,你怎么死的这么惨啊…呜呜…呜呜…”
绮甄闷哼一声,瞪视着兰芪,而老夫人甚是不解,朝着身边抽泣的半夏问道:“你们主子是怎么了?”
“呃…”半夏一时词穷,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而兰芪立刻转过脸,又扑向了老夫人,抱着老夫人恸哭道:“老夫人…呜呜,九姨她…死了…”
春芝和秋桑好不容易把大夫人拉开,连老夫人拍了拍自己的衣襟,不爽地质问:“你这是干什么?我们都知道九姨她仙游了,你在这里哭哭闹闹地成何体统?”
兰芪抿了抿嘴,立即噤声,咬着唇委屈地睇着身前的老夫人;老夫人瞥了她一眼,完全没了心情,她瞅着棺材叹道:“她…走得可好?”
兰芪见老夫人不会过去,于是哽咽地说:“老夫人请放心,九姨她很安详。”
“一切都按照厚葬而办,她一辈子为了连家,这点钱我们必须要出。”
“老夫人请放心,兰芪知道该如何做。”
老夫人伸手模了模兰芪的眼角,蹙着眉安慰道:“你看你都哭花了脸,没想到你还这么重感情。”
“老夫人…”兰芪鼻子一酸,又差点止不住流下眼泪;而身旁的绮甄更是憋着一肚子火,冷冷地盯着她,不便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