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小姐不见了?”姚淑宜冷冷地看着矮胖的宋婆子,说道,“怎么个不见法?”
宋婆子只觉得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跪在身后的李婆子焦急地捅了下她的腿,宋婆子这才大着胆子说:“一早起来,小的们没听见屋里有动静,后来进去一看,侄小姐屋里的细软都没了,她和小柳都不见了”
姚淑宜冷笑一声:“这么说就是跑了?难道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跑了?你们这么多人还看不住一个弱质女流?你们都是死人哪人是什么时候跑的?”
宋婆子战战兢兢答道:“具体的时辰不太清楚,大概是夜里吧?”
“不清楚?大概?你们都是吃闲饭的吗”姚淑宜怒道,“昨天晚上你们在干什么?”
宋婆子嗫嚅道:“像往常一样,巡了夜就睡了。大概是白天太累,睡得太死,什么也不知道。”
姚淑宜冷哼一声:“这种谎话就不要说了,打量我是傻子吗?李婆子,你说,昨晚上你们在干什么?”
李婆子忙磕头道:“回太太的话,的确是巡了夜就睡了,小的不敢撒谎。”
姚淑宜冷冷说道:“你们哪个从实招来,我免了她的罪过,要是等别人供出来,所有罪责一律加倍。”
一句话说的几个婆子都变了脸色,互相看了一眼,个个嚅动着嘴唇,一时拿不准主意是否要抢先站出来。
又过了片时,李婆子突然叫道:“太太,我招,我全都招昨儿晚上小柳送了我们几坛酒,我们全都喝醉了”
话音一落,几个婆子争先恐后喊着:“我招,我先招求太太开恩”
“晚了,李婆子,你革两个月的粮米,照旧回去做事,其余几个革四个月粮米,每人去记事房领十板子,回来去马房做事”
宋婆子正要开口求饶,一瞥之间瞧见姚淑宜两条柳眉高高吊起,这才意识到太太动了大怒,吓得不敢吭声,身不由己被拖了出去,领了十板子的“赏赐”。
姚淑宜坐了一会儿,一言不发。丫头瞧出她动怒,便都不敢走动,连大气儿也不敢出一声,顿时屋里安静的连一根针掉下来的声音都听得到。
许久,只听姚淑宜说道:“你们给我好好查清楚,这两天有什么人跟后花园有来往。银朱,你去把郑姨娘给我叫过来。”
不多时,银莲战战兢兢走进来了,怯怯问道:“太太叫我来有什么吩咐?”
姚淑宜冷冷看了他一眼,道:“昨儿晚上的动静你听到了吗?”。
银莲有些慌张,说话也磕巴起来了:“没,没听见什么动静。”
“没听见?两个大活人跑了你没听见?连那些婆子喝酒你也没听见吗?”。
银莲更慌张了,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双喜胆大,忙跪下说道:“太太恕罪,婆子们吃酒我们是听见了,可是她们经常半夜里偷着吃酒,所以姨女乃女乃就没起疑心。”
姚淑宜半晌才说:“府里严令不准下人纵酒,既然她们这么不守规矩,你们为什么不早点回报?”
双喜忙道:“姨女乃女乃性子好,一向能忍就忍,又想着那些婆子怪辛苦的,所以就没说什么。请太太息怒,以后有什么不妥当的事我们一定及时跟太太回报。”
姚淑宜心中烦闷,挥挥手令她们退下,又想了一会儿,吩咐道:“走,去后花园。”
平日压抑的后花园因为人去楼空显得分外安静空荡,姚淑宜带着丫头从幺姑门前走过时,幺姑从菱花窗里探出头,大笑了几声,说道:“姚淑宜,天底下不是每个人都能让你算计去了我侄女她逃啦,哈哈,她逃了”
姚淑宜没有停步,只是冷冷吩咐文桔:“叫女乃娘把二少爷带到我屋子里,郑姨娘这副样子,恐怕没法再带孩子了。”
幺姑的笑声顿时停住了,尖叫道:“姚淑宜,你敢抢走我儿子,我就跟你拼命”
“宁妈妈,你带几个婆子进去把二少爷抱走,郑姨娘要是拦着,你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又走出几步,院子里响起幺姑撕心裂肺的哭叫,一遍一遍只是喊着:“孩子,我的孩子”
姚淑宜头也不回,只对银朱说:“让宁妈妈直接把二少爷带到我屋里,她不必再过来了。”
临街的院墙墙根下种着几行萱草,姚淑宜慢慢从墙根走过,一眼便看到有个地方的草压塌了,模糊可以看出两个长圆形的印痕,姚淑宜站定了看了一阵子,终于断定那是梯子留下的痕迹。
这么说,雪樱就是从这里逃出去的,可是梯子从哪里来的?
“这些日子有人来过后花园吗?”。
李婆子忙凑上来说:“没有,除了赵姨娘和双喜,再没有人进来过。”
“梯子是谁放在那里的?”
“什么梯子?并没有梯子呀,”李婆子急的青筋暴跳,连声说,“小的再大胆,也不敢做出这种事兴许是哪次花儿匠进来时留下的?”
文桔忙道:“花儿匠还是上个月月初时来过,后来就没再来了。”
姚淑宜陷入了沉思,梯子究竟从哪里来的?
她的目光依次掠过院墙、花木,最后停在不远处幺姑的窗口,这时她突然灵机一动,问道:“郑姨娘有没有什么认识的人在外头?”
几个丫头都茫然地摇头。
姚淑宜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忽然记起幺姑来时曾经把带来的仆从登记造册,忙吩咐文桔去找册子。
沈历从外面吃了午饭回来,这才知道雪樱逃走的事,他大发雷霆,怒冲冲地走进上房,高声叫道:“太太,太太”
没听见姚淑宜的回答,却听见一阵小孩的啼哭,沈历皱着眉头走进内室,才发现屋里多了一个摇篮,姚淑宜正坐在摇篮边,面带微笑地端详着里面胖乎乎、白生生的小孩。
沈历定睛一看,这才发现是沈应和?诧异道:“他怎么会在这里?”
“郑姨娘如今疯疯癫癫的,我怕伤着孩子,所以把他接过来,以后我亲自抚养他。”
“郑姨娘怎么了?”沈历吃了一惊,忙问道,“前两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姚淑宜鄙夷地说道:“她整天披头散发的哭嚎,见了人就乱骂,我看多半是失心疯了。”
沈历本能地想要往外走,姚淑宜叫住了他:“老爷,雪樱的事怎么办?”
“能怎么办?还不快叫人去找?她一个没出过门的年轻女子,能跑多远?派人把附近的码头官道都守住,早晚能把她抓回来。”
姚淑宜笑道:“我还有一个办法,不如派人去双桥找一个姓周的四川来的伙计。”
沈历停住脚步:“什么意思?”
“我今天查了名册,当初郑姨娘带来的下人中间,有个姓周的伙计没有进府,我问过了,他现如今在双桥附近的杂货铺子里做事。”
“你怎么知道雪樱在他那里?”
姚淑宜微微一笑,说道:“雪樱在扬州城举目无亲,又是逃婚离家的,除了自己家里带过来的伙计,我想不出她还能去哪儿。况且,昨天雪樱是搭梯子逃走的,后花园内又没有梯子,只可能是外人带过来的,多半就是周伙计。”
沈历想了想,说道:“他现在已经不是咱们家的人,也不好明目张胆去抓,这样吧,我派几个人到你说的那个杂货铺盯着,只要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我立刻去抓人,雪樱现在总还是咱们家的人,把她抓回来想来没什么大问题。”
姚淑宜点点头,笑道:“那就照老爷的吩咐去办。”
沈历却又犹豫起来,试探着说:“太太,和儿这么小的小孩,不跟着母亲是不是不太合适?况且夜里又哭又闹,难免又吵了太太休息,是不是过两天就把他送回去?”
姚淑宜说道:“和儿很乖,不会吵的,我还真不舍得送他回去呢。再说郑姨娘德行有亏,为人又执拗不通情理,和儿可是沈家的二少爷,万一被她教养坏了,将来可怎么办?宁可我辛苦些,孩子就我带着吧。”她抬起头来微微一笑,“嘉儿小时候老爷经常出去,整月整月的不在家,我不是也把嘉儿拉扯大了吗?如如今看见和儿,就像看见嘉儿小时候一样,哪里舍得让他回去呢?”
沈历想再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想起已经十来天没见到幺姑,心中隐隐有些失落的感觉。这个女人哪里都好,就是性子太决裂了些,要要是早些低头认个错,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样不可收拾的局面。
他叹口气,懒懒地向门外走去,却忽然听见姚淑宜道:“雪樱这件事,家里怕是有内鬼。”
“哦?”
“雪樱已经禁足,谁替她联系外面的人?她既然逃走,总得找个地方投奔,总不能一辈子躲在周伙计家里吧?多半还是要回自贡。可是这一路山长水长,她一个从没出过门的娇小姐怎么走得了?肯定有人帮她。老爷,我现在有点怀疑一个人。”
“谁?”
“双瑶。之前她就说过要帮雪樱逃走。”
“她不是被你禁足了吗?怎么可能帮得到雪樱。”沈历意味深长地说道,“太太,你不能总是疑心她。”
姚淑宜神色微滞,最后淡淡一笑,低头抚弄起沈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