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又是琴魂!”姽婳一惊回神,伸手抓向珞宁——
影龙也不再迟疑,扑向楚星昕——
万万没有料到这里竟然会有第二个琴魂者,所以放松了警惕之心,此时醒悟过来,想抢在琴声奏响前找到“盾牌”。
可是故技重施未必就能奏效,他们终究是晚了一步——琴声已经奏响。
不同于珞宁温宛舒缓的曲风,此时响起的琴音如急风暴雨铺天盖地而来。
狂风般的“声”震动了他们的魄,使得他们身体僵直再也难以随心而动;暴雨般的“音”钉住他们的魂,使得精神瞬间迷乱,再也感知不到任何事物,只有痛!无与伦比的痛苦!
凄厉的惨呼在肃杀的琴声中显得那么微不足道,来回在地上翻滚的身体时而舒时而蜷,但根本不足以减轻痛苦,反而愈加扩散。
这痛苦的感觉,比玄天镜光灼身更强烈十倍、百倍。
什么样的琴声,竟能产生如此大的摧残力?
是怒!
上弦月的愤怒!
上弦月恨过许多人。流浪时打过她的人、孽待过她的胖女人、书院里欺负过她的孩子、她甚至还恨过老天,恨老天为什么要让她生为孤儿,经历如此多的苦难。可是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恨这个女人!
虽然她还不甚明白何为阳气。可是她也已看出一但阳气被吸走,珞宁便会死。
珞宁那样好的人,那个女人怎么忍心害他?!
她不允许!决不允许!宁可用自己的生命做交换,也决不允许珞宁受到伤害。所以刚才她才毅然挡在珞宁的面前。所以才会有如此深的愤怒!
她愤怒!无论是谁想伤害珞宁,她都决不原谅。所以她此刻的琴声才会如此爆烈,似乎要摧毁一切。
“不要弹了,不要弹了!”楚星昕也在痛苦地嘶喊,脑子像被钻子穿孔般巨痛难耐。
受影响的不光是他,还有秋晚儿、梦澈、螭吻,以及那些早已被姽婳媚术迷昏过去的人们,此刻竟都倒在地方痛苦地翻滚。
梦澈虽然也同样痛苦,但她强忍着一声不吭,非但如此脸上还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她高兴的是珞宁终于不必死,相较之下,自己这点痛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珞宁因琴魂的灵力在上弦月之上,所以不会受影响。但是他已从琴声中听出上弦月根本无法控制琴魂,所以弹出的琴音才会如此凌乱,才会致使无辜的人受到连累。若是再这样下去,或许最终的结局就是同归于尽!
而上弦月的脸上也已露出痛苦的神色。她的琴魂才将将觉醒,根本做不到收放自如。再加上那强烈的恨意,使得她一开始奏出的琴曲就如此暴烈,于是她的神智也被琴曲反噬,意识早已迷乱。唯有脑后的痛苦却能清晰地感觉到。琴音每响一声,脑后那尖锐的疼痛就加剧一分。
可是她停不下来呀,手指不受控制地在金色的琴弦上胡乱地拔弹,早已没有旋律,只有嘈杂的声音刺耳地响彻整个秋府。
痛苦仿佛是巨大的黑洞,将她一点点地吞噬,仿佛地狱之门已然敞开。迎接着她,也迎接着所有被琴声所伤的人。
要死了么?此时此刻,她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死亡的气息。似乎是脑后的疼痛要将她向死亡的深渊推去;又似乎是自己弹奏出的琴声将自己的生命之气迅速地消耗。
停下来呀!停下来呀!
不,不能停!要杀了他们——伤害珞宁的恶灵,决不能放过!
她不知道的是,琴魂是以灵力来驱动,却是受控于心。心中矛盾、痛苦、愤怒,使得琴声愈加得激烈。同时也使得她的矛盾、痛苦、愤怒更盛。相互间恶性的循环,最终带来的也只有毁灭。
“月儿,月儿……”
是谁的呼唤,如此温暖,如此熟悉?
“月儿,放下你的愤怒吧。饶恕别人,也饶恕自己……”
是谁的劝说,如春风细雨滋润心田,抚平她狂乱的心神?
“月儿,放下吧。忘了恨,便不会有怒;没有了怒,便不会再痛苦……”
想起来了,是珞宁!除了他,谁的声音还能如此温暖,如此平和?
忘了恨么?
是呀,忘了吧,原谅吧。
天之所以伟大,皆因包罗万象。
天地之所以长存,因为无视一切的爱恨情仇,所以也不会被爱恨情仇所伤、所毁灭。
人心亦要如天,包容一切。没有人能毁灭你,能毁灭你的只有自己的心。
原谅别人,即是解月兑自己的心。
“我不恨他们了,珞宁还活着,我也还活着。没有人能伤害到我们,没有人……没有恨……没有怒……谁也不会伤害到我们……包括——自己……”
怒火渐渐地平息,琴声也渐渐地收止。
茫然地睁开眼,看到的是珞宁苍白、虚弱但却依然带笑的面容。
“珞宁……”她欣慰地笑,笑容一闪即逝。珞宁的面容在眼前一现即失,黑暗骤然压下。深邃无比的黑暗。可是却没有恐惧,只有欣慰。只因为那最后一眼所看见的笑容——珞宁的笑。
“月儿!”
她瘫软地倒下,倒在了珞宁的怀中。
小小的人儿,如猫儿一般虚弱地倒在他的怀中。琴魂早已消失,双眉间的六芒星越来越淡,最后终于消失于肤上。
“月儿……我的傻月儿……”他搂着她,心中是说不出的心疼。
自己不过是给了她温饱的生活,却换得她以生命相待。
月儿,你真的好傻啊……
再深的黑暗,终有消退的时候。因为黎明总会到来,光明总能驱散一切黑暗。
旭日东升,曙光柔柔地照亮弓月城的角角落落,也照亮了秋府的角角落落。秋府中却是一片静寂,死一般地静寂。没有家丁庭院打扫的身影,也没婢女服侍主子忙碌的身影。
他们都陷入了昏迷中,倒在路边、花丛,或者是屋室内。连大门外看守的卫兵也都横七竖八地倒地。昨夜突然而至发了狂的琴声,早已摧毁了他们的神智。
八角戏台在滚雷兽那一击之下,已成了废墟。大厅内,杯盘狼藉。厅内的人们也同样陷入昏迷中,脸上还保持痛苦的神色。
只他,盘膝静坐。墨色的长发垂至地上,又被穿堂而过的晨风搅动,四散飞扬。上弦月蜷缩在他的怀中,静静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