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女帝 卷二:弦月 第四十七章 以琴相交

作者 : 初辰公子

号钟为千古名琴,一般的乐师即使对此琴有所耳闻,但能认出此琴的却是少之又少。而仅凭远观一眼,就能认出者更是天下鲜有。若说柳亦真先前还有几分轻视,那么现在这份轻视就已荡然无存。

珞宁谦虚道:“在下少年时,曾在一本籍上见过此琴的图,是以识得。此琴音质之宏亮,犹如钟声激荡、号角长鸣,再加上柳乐师高超的琴艺,难怪能将那曲《水遥》演绎得出神入画。”

“珞乐师缪赞了。此琴原是宫中御藏之物,承蒙陛下恩典,赐于亦真。”柳亦真话锋一转又道:“早已听闻珞乐师亦是精通音律,不知今日亦真可有幸聆听一曲?就用这号钟,如何?”

号钟,天下名琴,多少乐师想望一眼都不能,更何况以号钟奏曲。

珞宁却婉言谢绝,道:“号钟虽好,可是在下习惯了用自己的琴。”

梦澈盈盈一笑,解上的琴,当她掀开裹琴的轻纱时清楚地听到柳亦真倒抽了一口冷气,惊呼道:“这琴,这琴……”

话音才落,他的人已迫不及待地上前,抚模着琴身,眼神中有狂热的痴迷,须瘐之后才喃喃地道:“绕梁,当真是上古名琴绕梁”

号钟虽名贵,但绕梁的名气却远在号钟之上。传说,此琴乃是三千年前,第一制琴名师耗尽心血所造之琴。传言,此琴一曲,能绕梁三日,天下罕见。只可惜,此琴早在数百年前就已流失,不知去向。没想到今日却在一介平民手中,也难怪柳亦真如此吃惊。

珞宁道:“说来也是机缘,珞宁少年时期偶遇一老者,琴艺了得,珞宁有幸得其指点一二,并得赠此琴。”

梦澈淡笑着瞟了眼珞宁,那意思分明就是说:“宁,没想到你撒起谎来也是面不红,耳不赤。”

她却不知,珞宁所言之事确是属实。只不过他没有言明的是,那位老者乃是暮雪国中顶顶有名的琴师,一位琴魂者。

绕梁已搁在琴桌上,新的龙涎香也已点燃,青烟缭绕,香气弥散。

珞宁净了手,安坐于琴桌前,闭目凝神,心绪沉下后,他已抬手,轻轻一拂,一串清越的乐律便从弦上流转开来,旖旎回旋。

若说,柳亦真的琴声如江河奔流入海,时而激越时而舒缓,那么珞宁的琴声便如清风,柔且轻,但却无处不可去,无缝不可透。

柳亦真才听到第一段已然痴了,他分明在自家花厅却恍觉身处于幽谷旷野;听到的分明是琴,但耳中所闻却似花朵盛放的声音和鸟鸣兽吟、泉水叮咚。恍惚间,他也好像感觉到有泠泠的清风拂面而过。浑身有说不出的轻松愉悦之感。白日里的烦忧,都在这琴声中被忘却。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原来,市井之上的夸赞之言,并无丝毫过份之处。

曲终,音收。柳亦真尚还沉浸在琴曲中,眼中痴迷之色久久未散。直到珞宁站起身,长揖一礼,道:“珞宁献丑了”。他才回过神来,抬手还未击掌,却先有掌声传来。

伴着掌声而来的还有一个洪亮的声音,赞道:“好琴,好曲,好个珞乐师我今夜可算是大饱耳福了。”

循声看去,但见一个人自厅后走来。四十头出的年纪,身着宝蓝色锦衣华服。肤色黝黑,五官坚毅,一把长须更将他整个人衬得威武不凡。面上虽带笑,但眉宇间仍有一股英气凝聚不散。

柳亦真一见此人,呵呵一笑后,介绍道:“这位乃是当年龙骑大将军张晋云,不久前御封的镇国公,当今楚灵国真正的勋贵——晋云兄,今日不光是你饱了耳福,连我也是收获颇丰啊。”

张晋云的大名在楚灵国也是极为响亮。他出身于武将世家,而立之年子承父袭成为龙骑大将军。虽是受祖荫,但这位张晋云却是个文武全才,十分得皇帝宠爱。其妹又是皇帝新封的贵妃,他也因此受封镇国公。

“原来鼎鼎大名的镇国公却有偷听的喜好,小女子今日也算是大开眼界了。”一直沉默的梦澈一开口就颇不客气,冷冷嘲讽。她可不管什么身份来历,只觉得这人开始就藏头露尾,是以并无好感。

珞宁急急赔礼:“张国公莫怪,我这位妹子心性爽直,在这家里就不惯世俗礼仪的约束,所以出来也不懂得收敛。珞宁代她向二位赔礼。”

张晋云倒也是十分宽容,不但不计较反是呵呵地笑道:“无妨无妨。这位小姑娘看来年纪尚小,正是天真率性之年。况且,本将军方才也确实是在偷听。不过能听到如此美妙的琴曲,即便背上偷儿之名,也认了。”说罢,朗声而笑,看那模样倒无官架,反是十分亲和。

梦澈心道:小姑娘?本姑娘的年纪可是比你女乃女乃还年长

但人家已不计较,她当然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默然无语,静立在珞宁身后。

柳亦真道:“实不相瞒,我方才接见的客人正是晋云兄。晋云兄虽是武将世家出身,但也是个风雅之人,尤好丝竹之音。今晚本要到颂音阁见一见那传言中,一舞倾城的醉舞。但一听珞乐师到来,便如久旱逢甘霖,颂音阁也不去了,非要一听琴曲方才满意。”

张晋云哈哈一笑,道:“亦真老弟,还在啰嗦什么,快快叫人备席,咱们边喝边与珞乐师畅谈”

柳府中,三位好琴之人同坐一席,谈琴论知音,好不热闹。而更为热闹的却是颂音阁。

自从那晚一舞名动都城后,醉舞便“一病不起”,接连多日未曾露面。

那些惯入风月场,采花宿柳的王公贵族早已等心急火燎。白天,听闻今晚醉舞将会重新出场,早早地便定了位置,而消息稍不灵通一些的,派人来时,坐席早已被订完。无奈之下,甚至有不少人,不惜纡尊降贵,免座站立,也要一观那传闻中的佳人。

小七四下环视了眼周围的观众,连连感叹:“那醉舞的吸引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大,瞧瞧这人山人海——九公子快看快看,连陈元那老小子都甘心站在那里瞧。”

九公子正翘着二郎脚,歪靠在椅子里,一边摇扇,一边笑道:“越是得不到的,越是好。人心皆如此。比如小七,你不就是如此吗?花下大价钱订下此座,为得就是一饱眼福。”

小七道:“我确实是对醉舞面纱下的真容感兴趣,可是我更感兴趣的是一向醉生梦死的九公子,为何今晚却滴酒不沾,特别精神?”

九公子的折扇“哗啦”一合,笑意更浓,却是轻浮放荡,道:“难得一会佳人,若因酒误事,岂非不智?”

小七哈哈一笑:“好个九公子,果然是风流场上的惯客。”

忽又笑容一敛,正色道:“九公子,你看看这满场之客,皆为醉舞而来。想必今晚的竞价绝不会低于那一次,你可有准备好了银两?”

九公子摊了摊手,道:“实不相瞒,本公子今夜分文未带。”

小七道:“分文未带也敢来?”

九公子道:“钱虽无,但有肯付钱的人,也是一样的。”说话间瞅着小七,嘻笑满面,而笑容中的放荡神色分明已转成了狡黠。

小七亦看出他的意图,急急趔开身,保持着警惕,道:“你,你可别再想打我的主意。”

“我说小七呀,你家里的钱堆在那里都快发霉喽,本公子替你花销一些,也算是助人为乐了。”眼见小七脸上已腾起愠色,九公子又语气一缓,道:“朋友尚有通财之意,何况是你我兄弟之间?”

小七只能苦笑连连,叹道:“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跟你认作了兄弟?”

九公子道:“下回再交朋友可得睁大眼睛瞧仔细了,至于我这个朋友嘛,你即已交了,当然也不能随意绝交。有花酒一起喝,有姑娘一起玩,世间逍遥也不过如此了。哈哈……”

正说话间,周围的灯光骤然熄灭,黑暗一瞬间压下。可是观众中却没有抱怨之声,反而响起了掌声。更有先前已看过那场水上之舞的人,自认有先见之明,向周围的人道:“醉舞马上就要出场了,看着吧,就在那湖上跳舞。渍渍,那身段美得就好像碧波仙子。”

似乎是为了验证他的话,湖上果然有莲灯浮现。观众席上的人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盼。然而,湖面上只有碧波荡漾,却没有出现那个绿衣的女子。

“人呢?”片刻未现出主角,观众中,焦急的情绪开始蔓延。

“到底还跳不跳舞了?莫非是拿我等开玩笑?”不耐烦的已开始嚷嚷。

“来了来了”观众中有人惊呼了一声,众人齐目而看。

然而,那位翘首以盼的人并不在湖面上,而在半空中。

没错,就是在半空中。

墨色的夜空,只有一轮孤月寂寂悬挂,月辉似水如纱,轻轻笼在那位绿衣女子的周身。

她,正站在一面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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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三更完毕,谢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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