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笼下,已有一人。
听到门开的声音,那人回头,嘿嘿一笑,举起酒杯,口齿不清地道:“来,喝,喝一杯”
楚星昕道:“小七呀小七,我在前头摆宴你却溜到我的屋里喝酒,似你这样的客人还真是天下鲜有。”
小七打着醉嗝,嚷道:“要喝便喝,不喝,不喝拉倒哪里来这许多废,废话?”
楚星昕关上了门,走近,接过酒饮了一大口,道:“别人敬的酒我未必会给面子喝,你若叫我喝酒,哪怕是毒酒也照饮不误”
“好痛快,痛快”小七放声一笑,却又在瞬间笑声一收,道:“那还啰嗦什么,喝喝”
小七的杯已举起,酒却未能入喉,他十分不满地瞪着楚星昕道:“你为何抢我的酒?”
楚星昕道:“喝酒要喝得痛快,你他娘的现在这狗模样能喝得痛快吗?”。
小七扯着嗓子嚷道:“痛快,痛快得很我为何不痛快?”
楚星昕低叹一声,拍了拍他的肩道:“小七,在别人看来你我是酒肉朋友,但事实上却亲如兄弟。又何苦在我面前逞强?”
小七一言不发,只以一双醉眼怒瞪着他。
楚星昕将手中的酒杯用力地往地上一掼,也毫不客气地回瞪他:“心里不痛快就发泄发泄,男子汉大丈夫的,别他娘的装熊”
小七的眼泪就在那一瞬间忽然淌出,越淌越多。开始还压抑着,只闻低泣,到后来便成了嚎啕。像个孩子般,放声痛哭。
楚星昕就站在他面前,静静等待着,直到他哭声渐小,方才道:“哭够了吧?发泄完了就收拾好情绪,别为了个女人把自己给毁了。”
小七还在抽噎:“我是真心爱她的,真的很爱很爱”
楚星昕道:“我知道
小七道:“我本以为天下女子都是一般,只是男人需要时的发泄物。可是她不同,我爱她,爱到骨子里了。我已经决定要娶她,哪怕家族施加下再多压力我都不怕。”
楚星昕道:“我明白”
小七道:“我以为我终于找到能相伴一生的女子,却未料到,未料到她竟然会成为皇帝的妃子这叫我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楚星昕道:“我了解”
小七的痛苦更深,道:“为什么,为什么仅短短数日,我最爱的女子,我的菡笑就成了别人的女人?为什么,为什么?”
楚星昕道:“事已至此,改变不了。小七,你还是放手吧。”
小七道:“放手?我怎么能放手,怎么舍得放开我的菡笑?九公子,我好恨,好恨呀”
楚星昕道:“恨?恨谁?菡笑吗?小七,你该知道此事她其实也是受害者。想她一介弱女子,忽然被一国之君看中,一道圣旨下来封为妃子,她能作何选择?难道你希望她以死相抗?”
小七急急否认,道:“不,我没有这样想过。无论何时我都希望菡笑能过得幸福,怎么会希望她死呢?”
他顿了一顿,语气也冷静了下来,问道:“九公子,你说菡笑会幸福吗?”。
楚星昕问道:“你所谓的幸福是指哪方面?是锦衣玉食吗?若是如此,你大可不必担心。天底下还有谁能比他更富有?他的女人当然少不了那些东西。”
小七目中神色一黯,溢满了痛苦,喃喃地道:“她怎么可能幸福?除了锦衣玉食外,他也给不了她别的。若是有朝一日,他的新鲜感消失,那么菡笑,菡笑……”
楚星昕当然也明白他的意思,叹息道:“一入宫门深似海,她将来会如何,已不是你我能管得的事了。毕竟她是皇帝的女人,外人不能再心存妄想,否则反而会害到她。”
“皇帝,皇帝,皇帝”小七的痛苦忽然化为愤怒,连喊三声“皇帝”,每喊一声,语中的怒意就加深一分,语到最后,抬手就是一拳重重地砸在桌上。桌上的酒壶高高的震起,又“砰”的一声跌落。酒倾出,酒香弥漫,浓烈得有些呛人。正如他此时的怒气,一发而不可收拾。
夜色褪去,曙光一点点的攀上东方的天际,屋中的烛光亦渐渐淡去。
烛光熄灭时,门“吱”得一声开了。小七已倦极,正抱着酒壶睡去。
楚星昕步出门外时又转头看了眼屋内,低叹一声,轻轻地掩好了门。
晨光泠泠吹来,酒气上头,楚星昕手握成拳一下下地捶打着太阳穴,却难解疼痛。
“你又喝多了。”熟悉的声音随着晨风入耳。
楚星昕询声看去,便见到不远处站在青竹小径上的女子。绿色的纱裙在晨风中一荡一荡,轻盈似梦。明媚的晨光透过浓密的竹叶,笼在她的身上化为斑驳的影。而她脸上的笑容格外明媚,似乎有种特别的感染力,叫人一眼便能忘却所有的烦忧。
楚星昕回她一笑:“你倒是难得,大清早的登门。”
上弦月笑道:“你如今贵人事忙,我若不赶早,只怕连你面都见不着。”
“不管再如何忙,你若想见我,我可随传随到。”楚星昕一笑后又道:“悄无声息地进来,不知道是你本事太大,还是我府里的下人太无能。”
上弦月笑得更灿烂,眸子也更清亮,她道:“那你可得小心点了,叫你的下人们都多留心点。否则什么时候家中的万贯家财不翼而飞了都浑不知觉呢。”
楚星昕故作愁眉道:“再留心又有何用?毕竟他们只是凡夫俗子,怎么能躲过梦渊编织的梦?若真有一日,我家中一切都被掏空了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只盼那小贼能手下留情,给我留些吃饭钱就行。”
上弦月脸色一沉,道:“哼,你说谁是小贼?”
楚星昕挑眉道:“谁应我,谁就是小贼。”
“你”上弦月有些气结,却是无语反驳。
楚星昕朗声一笑,道:“好了好了,莫气莫气。你特意登门来访,想必也不是专程为了跟我斗嘴吧。”
上弦月笑容一失,复而又重现,道:“这王府的景色很是雅致,身为主人难道不该带着客人参观参观?”
“好你想看什么地方都行。”
楚星昕虽是有名无实的王爷,可是府第却是极尽奢华之能事。花园中满是奇花异草,不时有奇鸟异兽穿杂其中。上弦月识不得,楚星昕就一一指点向她道出其名字、来历。
兜兜转转间便又到了一座高楼前。
仰头望去,但见小楼修建得格外精致,高有五层,底下是屋宇,下宽上窄,如塔一般。每一层的飞檐上皆挂着金铃,风一吹铃铃作响,格外动听。最顶一层则成了间八角亭。亭中一匾,上书“观景楼”。
沿阶登顶,顿觉视野开阔,不但能将整个王府景物收入眼中,依稀还能看见府外的街市。
见上弦月满脸欢喜的模样,楚星昕颇有些得意,道:“怎么样,我这府邸没叫你失望吧?你若是喜欢,大可搬来住住,反正我空余的厢房多得很。对了,还有珞先生,也一定得请来一住,叫我有机会好好尽一下地主之谊。也算不枉我们当初师生一场。”
上弦月扶拦而立,遥视着远处的景,淡笑着道:“这里确实很美,珞宁若是见了应该也会喜欢。不过最喜欢这里的却是夜萱。她曾经跟我说过,这座观景楼留有你们许多的快乐。大猩猩,你可还记得?”
昔日的璧人,观景楼上的你浓我浓。
只可叹往日情景依稀在眼前,璧人却成了劳燕纷飞。
楚星昕前一刻还是神采飞扬,却在这一刻变成了愁眉不展。
上弦月道:“怎么?不愿意我提及此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