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妹妹,来世我们还做姐妹吧。”夜萱终于开口,却只回了她这一句话。绝美的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可是那脸颊上分明有两道泪痕在月色的映照下闪着莹莹的光。
“夜萱夜萱……”上弦月扯着喉咙声声地喊着。
而夜萱却仿若未闻,美眸已阖上,身体向前一斜——“扑通”寂静被打破,那一池的浮光掠影骤然被惊散,涟漪层层荡漾开来。那一头青丝在水中四散开来,然后渐渐地沉入黑暗的水底深处。
当涟漪慢慢归于平静,波光又重现,静溢而凄美。
都道女子如花,风情万种。却也如花般容易凋零。是不是美好的,总不易长存?所以这世间才有会如此多的红颜早逝?
当日光取代了月光。湖面上依然有波光,更加的明亮耀眼。岸上的景,依旧如初,安然而美丽。
观景亭中的人已变,心境亦已变。
上弦月就一直在这里站着,抬着头,沉默地看着太阳慢慢地攀上东方的天穹,又慢慢地升到最高处,现在却已渐渐西斜。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虚浮不稳。
“你来晚了。”不用回头,她已然能猜到来者何人。
“夜萱在哪里?”虽然已极力压制,可是他的声音依然在颤抖。
上弦月转身回眸,看到楚星昕虽还是衣着光鲜,但冠已歪,发已乱,气息急促,显然是赶路赶得急。
她冷笑一声:“现在问还有何意义?”
“她在哪里?”他加大了声音,浑身在不住地颤抖,眼珠因瞪得过大而显得有些突兀。
上弦月却不为所动,只是冷眸凝视着他,却不作回答。
楚星昕快步上前,握住她的肩膀一边狠狠地摇,一边声嘶力竭地吼:“问你话,你为何不说?夜萱在哪里,我的夜萱在哪里?”
上弦月抬手指着天空,道:“夜萱在那里。”
楚星昕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冲愣了半晌,忽然间身体一软,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身体由轻微的颤抖变成剧烈的颤抖,起先是压抑的哭声,到后来转成了嚎啕。
而上弦月就这样冷冷地看着他,无悲无喜,仿佛是无知觉的人般,没有任何表情。
夕阳由金色变成橘红又从橘红变作暗红,最后又隐没在暮色里。
暮色昏朦,笼在他们二人的周围,仿佛有层帷幕横隔在二人之间。
楚星昕的泣声已转小,上弦月终于开口,出口的话却比冰还寒:“你现在这样算什么?她已经死了,被你害死了,你又何苦来这里装模作样?”
“我害死她的?”楚星昕抬起头,眼睛已是通红一片,目光中的不解一闪之后,又似明白过来,喃喃自语道:“不错,不错是我害死她的,是我害死她的若是昨日我没有来找她说出那一番话,她又岂会做出如此决绝的事?”
他在自责,深深地自责。拳头紧握,关节亦是卡卡作响。
上弦月道:“你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原以为夜萱终于能幸福,却不料一切急转几下。那个看似软弱的女子,做起事来竟是这样狠决而不留余地。
逝者已逝,再不知人间的悲欢离苦,所有的苦、痛只能由生者来承担。
“我将我所有的一切都如实地向她坦白,我的儿时、少年、现在,以及未知、充满危机的未来。我希望她能明白我当下处境作好心里准备。既然想要相守便该以诚相待,所以我什么也不想再瞒她。包括我接近海岚公主的真实目地。我说,我希望她暂时先把我们之间的事隐瞒起来,否则一旦叫海岚知道,后果将不堪设想”,楚星昕顿了顿,混沌的天光下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可是他的声音却是如此低沉而压抑,叫人闻之也不禁心酸坠泪:“她说她都能明白,都明白,所以也愿意竭尽全力的来帮我,决不会成为我的负累。可是我没有想到,没有想到她竟然是以这样的形式来帮我。我只是叫她暂时瞒一瞒的,等过了这段时间再纳她。可是她……她竟然……”
亭下的路灯已被点亮,在夜色中撑开蒙蒙的光亮,可是上弦月眼前的景却越来越模糊。是眼泪,眼泪遮挡下,她只能看到对面人一个模糊的影。
她深吸了口气,极力压抑着情绪,道:“夜萱爱你,这样世上没有一个人比夜萱更爱你。所以她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所以她在知道你们的关系极有可能对你跟海岚的婚事造成影响时,她便决绝地掐断一切的根源。她以为她死了,日后海岚哪怕是知道你们曾经有过的关系也不会深究。她想成全你们,但却牺牲自己。傻呵,好傻……”
话到最后终是再难克制,她已泣出声来。
“谁要这样的成全?若是没有她,我苟且偷生还有何意义?夜萱,我的夜萱,回来,回来……”楚星昕的双手死死地揪着自己的衣襟,仿佛是揪着自己的心。声声的呐喊,却再也唤不回那一缕芳魂。
“没有她,我活着还有何意义,还有何意义……”他一直喃喃地重复着这一句话,仿佛是失了魂似的,只知道重复着这句话。
若说死是种解月兑,那么夜萱已经解月兑,远离了凡世的纷烦忧扰;
若说死是种结束,那么夜萱的一生就此结束,结束了这一生的悲情;
若说死是种了解,那么夜萱了已经了解了一切,爱也好,恨也罢都已经随着她的离开而消失。
可是活着的人呢,活着的楚星昕呢?必将要为她而懊悔。而这懊悔就如同附骨之蛆,纠缠一生一世,再难剔除。
死了的人可怜,而活着的人呢?其实更可怜
上弦月的心在这刻终于动容。抹了抹眼泪,走上前按着楚星昕的肩膀轻轻地拍:“大猩猩,她已经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而我们还活着,既然活着就得好好的活。不能叫白死,你说是不是?”
楚星昕一把抱住她,将头深深地埋起她的腰间,像个孩子似的哭了。
月,已升起。照亮了夜穹,可是月亮终归是无法驱散黑夜,正如无法驱散人心底里的阴霾。
仰起头,极力的不想让眼泪再坠下,所以上弦月只能看到一个朦胧的月影。那么凄清而迷离。
楚星昕走了,他去了香云楼。夜萱就静静地躺在那里,安静而详和。再也不知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忧苦喜乐。
上弦月依然留在这里,任由夜风吹透薄衫。
明明是夏夜的风,却依然有侵肤之寒。她已冷得发抖,却还执意地站在那里。目光的焦点就落在那一池幽水中。
谁又能想象得到,如此美丽而静溢的湖,却生生地吞噬了那个如花女子的生命。
——爱上一个往往只是一瞬间的心动,而忘记一个人也许就要等到心跳停止的那一刻。
现在,那个痴情女子的心跳已停止,那么她的爱呢?是否也已沉入这一池幽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