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茗震惊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只觉得实在是太荒谬了。她自幼跟在小姐身边,见识有限,自从得了这冰丝网,着实网住了几个她心目中的名家高手,只道世间再无人能从网中月兑身,实在想不通为何今次竟然会失灵了。
恰在这时,外面戏台上乐声急转,但听得一个女子声音,凑趣似的婉转唱道:“……只道是苍天不肯从人愿,却原来无巧不成文……”
小茗心中暗道:不错不错,一定是凑巧了。嗯,方才我抛出冰丝网时,那姓江的小子袍袖拂来,定然是那时震歪了网子,根本就没套在小丫头身上。她方才僵直不动,一定是被吓傻了的缘故。否则以她这样小的年纪,就算从出生便开始练功,难道还能高明得过咱们府中的侍卫武官去?
这样一想,小茗心里便舒服了许多,至于这推断中有没有漏洞疑点,她连想也不愿去想,上前一步,理直气壮地朝江小雨伸出手,道:“快把网子还我。”
江小雨还从没见过这样不讲理的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侧头瞧着她,眨眨眼故作疑惑道:“什么网?蜘蛛网吗?小姑娘家家的,要那种东西来做什么?”她边说边挥手一扯,仿似将一张看不见的网子,从身上撕扯下来,手肘顺势后撞,顶开身后的窗子,反手丢了出去。
“你敢……住手!”小茗大惊失色。她受天资所限,又无名师指点,想成为高手那是千难万难,这冰丝网是她立身保命之物,哪里能说丢就丢了?飞身扑倒窗前,想也不想,便跟着跳了出去。
“哇,有人跳楼啦!”随着一声惊呼,外面嗡一下,好似炸开了锅。江小雨凑到窗边,向下看去。
她所在的这间包厢,窗子正巧临街,此刻小茗给一群看热闹的百姓团团围住,不住向她指指点点,七嘴八舌众说纷纭。众人或感慨:“小姑娘年纪轻轻的,怎地这么想不开呀?”或惊奇:“小姑娘身手真好,这么高跳下来都没事。”也有那好事之徒上前搭讪:“女侠,我天资极高、根骨奇佳,你收我当徒弟吧……”
小茗遍寻冰丝网不着,心急如焚,对身边种种只做充耳不闻。忽地想起那冰丝网轻薄透明,肉眼难见,索性蹲在地上,用手四处模索起来。
忽然间路边面摊里跑出一人,钻进人群。跟着一个胖大汉子冲了出来,高声叫道:“兀那贼人,偷了钱袋就想跑吗?给我站住!”一路杀出重围,飞奔而去。面摊老板紧随其后,举着擀面杖撵了出来,跳脚大吼一声:“快帮我截住他们,那俩孙子吃了面还没给钱呢!”
小茗隐约见那汉子奔跑时,好像踢起一团氤氲光影,挂在了腿上。当下不及多想,即刻追了出去。
“真是人生何处不狗血啊。”江小雨在窗子后面,捂着肚子,笑得直打跌。江泓关上窗子,微笑道:“热闹看过了,现在把那张冰丝网拿出来看看吧。”
“咦,你怎么知道我没把它丢出去?”江小雨笑嘻嘻一翻手,白生生的手掌上,正托着一团雾蒙蒙、轻飘飘的事物。
江泓拿过冰丝网,笑看了她一眼,道:“丢出去?你舍得吗?”。知妹莫若兄,他这个妹子一向喜欢作弄人,这冰丝网此刻团成拳头大小,也是雾蒙蒙的看不真切,撒开来更是直如无物,简直就是偷袭暗算戏弄人的不二法宝,她舍得扔掉才怪呢。
冰丝网触手柔滑冰凉,托在手里,就像是捧着一汪初融的雪水。江泓用食指勾住一根网丝,奋力一拉。以他的指力,就算是铜丝铁线在这一拉之下也要断裂,可这幼细的冰蚕丝非但没有损伤,反而激起一丝凛冽冰寒,险险把他手指割伤。
江泓惊咦一声,点头道:“冰蚕丝果然名不虚传,今次你可算是捡到宝了。不过要小心人家来跟你讨回去。”
“她来跟我讨什么,那蜘蛛网我不是丢出去了吗?找不到是她自己的问题,与我何干?”江小雨夺回冰丝网,小心收好。这么好玩的东西到了她手里,还想要回去?那是不可能地。
江泓失笑:“你个小财迷。且不说这个了,你是怎么挣月兑那冰丝网的?”他在典籍中见到过关于冰蚕丝的记载,像这样纯以冰蚕丝织就的网子,即便是人仙境界的高手,一旦被缠住,也不可能像她方才那样轻松挣月兑,实在很好奇小妹是如何办到的。
“怎么挣月兑的?”江小雨怔了一怔,茫然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江泓把桌上乱七八糟的零食收拢到一旁,倒了杯热茶放在她面前,道:“你莫要心急,慢慢将方才的情形说出来,咱们一块儿参详参详。”
竹子教学,从来只重实战,不讲理论,以至于许多修炼上最基本的常识,江小雨都是一知半解。她知道大哥修为或许不及自己,但见识却比她高出不知多少倍,有他帮忙总好过自己乱猜,立刻点头称是。她捧着茶杯,回想一下,道:“那网子刚罩在我身上时,我曾试着想把它撑开,谁知却越收越紧,好像要勒进我肉里去,就不敢再动了。”
江泓点点头,道:“这网子应该是禁锢类的法宝,理应如此。然后呢?”
“然后我发现只要我不动,那网子也就不再继续收紧了。后来我又想过用指力捻断网丝,拆开一个口子。”说到此处,江小雨语气一变,气鼓鼓道,“谁料到居然捻它不动。”
江泓失笑道:“这冰蚕丝何等坚韧,若是真的给你捻断了,那才叫稀奇呢。接着怎样?”
“接着啊……”江小雨喝了口热茶,理了理思绪,继续道,“接着不知怎地,那网子上忽然透出一股寒意来,就像好多冰做的刀子钻进我身体里,顺着经脉冲进丹田气海。过了一会儿,我心里想‘这么被勒着真难受,要是能松一松就好了’,结果那网子就像听懂了似的,自己松开了。”
江泓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问道:“这……就是这样?”
“是呀。”江小雨笃定答道,“就是这样。”这一段她没有完全说实话。事实上是她调用体内的太阳金火,想要把网子烧烂,不想却激起网中蕴含的一股凛冽寒气,顺着毛孔穴道侵入她体内。只是寒气甫一入体,便被那霸道真元拉进丹田气海的漩涡中,还未来得及反抗,便被那团太阳真火消融殆尽。与此同时,江小雨只觉自己同冰丝网之间,似乎产生了一种极微妙的联系,能随她的意思放松收紧。她答应过竹子叔,不将自己所练的功法告诉旁人,所以将这一段略了过去。
江泓愣了半晌,忽然在江小雨头上敲了一记,道:“真没天理,你运气也未免太好了吧?”
江小雨捂着头,佯怒道:“有话直说,再动手我可不客气啦。”
“动手都是轻的,你可知自己捡了多大的便宜?”江泓作一副愤愤不平状,道,“依你所言,我猜这张冰丝网最初的主人十有八九出了意外,以至于网子织成后没来得及认主。后来这张网大概是被遗忘在什么地方了,一直没能被人祭练,等到小茗得了这网子,以她的修为根本没有能力让它认主,却贸然将它拿出来用,结果反而叫你捡了个大便宜,误打误撞将它收了。冰蚕本就稀少,捕捉不易又不能被人驯养,像这样纯以冰蚕丝织成的网子,世上也不知还有没有第二张。不公平啊不公平,这样好的事情,怎地就平白落在你的头上?”话虽这样说,但任谁都听得出,他是真心为妹子高兴,语气中全无不平之意。
江小雨眼睛一亮,喜道:“你的意思是这冰丝网已经认我做主人了?哈,果然是好人有好报,今天这趟落玉坊来得真值。”她边说边伸手去拿装着零食的油纸袋,不想却模了个空。一瞥之下,发现满桌食物丢了大半,立刻俯身往桌下看去。
肉包正趴在桌下,嘴爪并用,撕扯装着鸡米花的油纸包,忽地惊觉有人在看它,忙向前一蹿,把油纸包压在肚子下面藏好,抬起头若无其事地朝江小雨喵了一声。
江小雨又气又悔,怎么想都觉得当初那红眸少年会遗弃肉包,完全是因为它太能偷吃了。她伸手把猫儿拖了出来,点着它的鼻子恨恨道:“我怎么就没让人把你抓走呢?咦,我差点忘了,小茗捉肉包做什么?难道是她家剩菜太多,想要它去做泔水桶?”后面这句话她是对江泓说的。她还记得方才的情形,小茗前来主要是为了捉猫,折腾她只是顺便为之。
肉包喵呜一声,挥挥爪子,表示不满。
江泓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沉声道:“我猜她是为了杀妖取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