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娘?她怎么了?”
“她今早让人捎了口信来戏班子。”
“她说了什么?”钟静好干脆将手中的木盆一放,蹙着眉头,神情担忧地看着林寒山。
“瞧你这样子,看来你还是同夏娘最亲。”
“我待戏班子的人都如亲人,师傅。”钟静好不满地蹭了蹭脚尖,“师傅,你快说吧。我是真的很担心。”
钟静好如此担心夏娘并不是没有理由的。
这六年来,戏班子慢慢地壮大,也有了一定的规模。其中少不了夏娘的功劳,她嗓子清甜,身段又好,将林家戏班子的名号也传了出去。
每逢临河城里有红白喜事时,那些来请戏班子的人也是指明了要夏娘这个花旦上台。
而这些请戏班子来府上唱戏的人,不乏有着大户人家。
前两年,林家戏班子去穆府搭台唱戏时,穆府老爷点了名是要听夏娘唱曲儿。后来请的次数多了,城里便是有了谣传,戏班子也听到了些许风声。
说是穆府老爷看上了夏娘,要纳她为第六任小妾。
当时钟静好听到这事后,便是同其他人争得面红耳赤,她笃定了夏娘这么个聪明的人儿,不会去当别人的小妾,还是那个肥头大耳、整日笑得色迷迷的男人。夏娘心善人美,有着足够的资本去找一个待她很好的夫君的。
但当穆府的轿子来到戏班前,要接着夏娘入府的时候,钟静好才不得不相信了这个事实。
“夏娘,你怎么这么没出息。不要嫁,不要嫁!”
那时的钟静好,拼命地扯着夏娘的裙角,试图阻止夏娘盲目踏入火坑的行为。
夏娘那时眸子凝着泪,平日里微微上扬的嘴角也抿沉了下来,悠然地叹气道:“静好,我已经不年轻了,不能跟着戏班子唱一辈子的戏。穆府老爷能够给我宽裕的生活,我是没有出息。”
无论钟静好如何哀求,拉扯着不让夏娘走,但最终夏娘还是上了轿子,摇摇晃晃地踏入了能够给她宽裕生活的穆府。
那个轿子甚至连个红布条都没有,没有敲锣打鼓的迎亲队伍,几个不耐烦的穆府家丁,冷冷清清地将一个妙龄女子送给了他们的主子。
夏娘这么聪明,当时怎么却是糊涂,看不清楚她的未来。
连接亲的架势都是如此马虎,偷偷模模地从着后门进,她所希望的宽裕生活还有可能么。
“前阵子夏娘不是小产了么?”林寒山望了一眼钟静好,叹了口气道。
钟静好默默地点了点头,心揪着疼,“穆府有给她请大夫吧。现在夏娘的身子好些了么?”
“有请大夫。许是穆府老爷觉得这次夏娘的事情,府里其他太太能弄得太过分了。所以对夏娘还算是好的。”
“师傅,你怎么知道?是夏娘方才差来的家丁说的?”钟静好挑起眉头。
“是啊。”
钟静好仍是不大相信的皱起眉头,不言语。
夏娘这次会小产,肯定是那些后院里的大房及姨娘们搞的鬼。穆府老爷膝下子女少,夏娘怀孕了,自然得到周全的照顾。也引来了其它人的嫉妒,推夏娘入湖,害死了孩子,夏娘也是差点命丧黄泉。
虽是夏娘这样说,但她仍是不相信,夏娘一向报喜不报忧。
“静好,看你的脸沉的。看开些,这许就是夏娘的命吧,苦尽甘来,以后再生个小孩就好了。”林寒山反倒安慰起她来。
“我最讨厌的就是信什么命……”钟静好轻声地嘀咕道,继而抬起头,眸中已是有了水气,“师傅,夏娘差来的家丁还说了什么?”
“呵呵,瞧我们师徒俩伤感的,都忘了正事了。”林寒山苦笑地模了模络腮胡,“是这样的。穆府少爷今晚不是娶少夫人进门么。穆府老爷临时决定让咱戏班子也去穆府唱曲儿,所以夏娘才是早早地差人来知会我们一声,好让我们有个准备。”
“真的?”钟静好惊喜地叫道,“那我是不是可以见到夏娘了?”
“那可不一定。夏娘现在还在静养中,吹不了冷风,应该是不会出来看戏的。”
钟静好听完后,嘟起了嘴,很是不满。但随即一想,嘴角的弧度又开始上扬了。
“小丫头,你可是别想着偷溜到后院里去找夏娘啊。”
“师傅你真厉害,我想什么都知道。”钟静好也不同林寒山顶嘴,反正她下定了决心,谁管也没用。
“那是自然,你眼珠子只要一拐,我都知道你下一步要往哪儿走。”林寒山老神在在地自夸道,“你以为当你这么多年的师傅,是白当的啊。”
“师傅,那你猜我现在准备去干嘛?”钟静好逗他。
“嗯……”林寒山拉长了声调,居然很认真地思考起来,“看你这一副蔫搭搭的白菜模样儿,现在肯定是要去吃东西。”
钟静好没好气地凝了他一眼,“师傅,有你这么说自己的徒弟的么。好歹我也算是咱戏班子的当家花旦。虽然曲儿没夏娘唱得好听,也不该这么损我啊。”
“呵,小丫头生气了。”
“而且师傅你猜错了,没看见我这么一盆的衣服没晒吗?”。钟静好弯下腰,重新拾起了木盆,“我要去干活了。师傅,有上门的生意来了,今天中午给我们加餐吧。我想吃城门那家客栈的盐酥鸡。”
“得,待会儿让林海给你买去。”
“谢谢师傅。”钟静好掐着小嗓,调皮地巴眨着眼。
“静好,别忘了晒完衣服就去戏台那儿,和他们多练练今晚要唱的曲儿。”林寒山在钟静好身后补上了一句,“穆府老爷是好面子的人,这次少爷结婚肯定是请了全城的达官贵人,你到时可别耍性子,咱不丢穆府的脸,也不丢自己的脸。”
“放心吧,师傅。”钟静好转过眸,雅然一笑,“为了夏娘,我也是会好好唱的。”
钟静好走进了厨房,灶台内壁正烧着木柴,她靠着灶台坐了下来,拾起一件木盆内的衣裳,用手抖了抖,在晾在木盆柄上。
随后双手托着下巴,看着灶台黄灿灿的火苗,想着夏娘的颦笑,木讷地发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