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河城中穆府算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本宅府邸占了好几十亩的地,涂得鲜红的琉璃瓦墙高高地叠着。
冬日的夜晚来的早,太阳早早地落了山头,等到林家的戏班子到了穆府时,已是一片墨蓝色的暗夜。
“你们先在这儿等着,我去同看门的说说。”林寒山吩咐道。
钟静好点了点头,看着林寒山快步地走到穆府正门方向。她侧头一望,见穆府围墙一端的暗处已经一字排开候着不少马车轿辇,那些身穿锦炮暖袄的达官贵人三三两两的走进穆府大门。
穆府门前的玉石阶两侧,摆放着两尊汉白玉巨狮,狮头傲然地向上仰起,眼睛斜吊睥睨,威武凛凛,栩栩如生。这气势雄浑的府邸倒是很能衬托这家主人的财大气粗。
钟静好一面想着,一面不屑地撇了撇嘴。
“静好,那不是县老爷的小舅子么?”齐樱子扯了扯她的衣袖,用手偷偷地指着不远处。
钟静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见一个大月复便便的中年男子正高昂着脑袋,缓步踏上白玉石阶,后头还跟着四个小厮服侍着。
“樱子,你眼神倒是挺厉害的,这么黑灯瞎火的,隔着这么远吗,你也能够认得出人来。”
“那不是见过他好几回么。你难道不记得上次我们去县老爷府上唱寿宴的时候,他喝醉了,都抢着要上台来唱戏呢。”齐樱子似乎想到了那时的情景,嘿嘿地笑道。
“这事可是要轻点儿声说。”钟静好轻轻地刮了她的一个鼻子。
“知道了。大老爷的颜面嘛。”
林寒山这时快步地走了回来,朝他们一干人招了招手,“从侧门进,都跟上。”
穆府护卫领着路,钟静好他们跟着走进了穆府侧门,随后又由着穆府的丫鬟提着羊角灯,照着前头的光亮,带着他们走进了临时搭建的戏台后方。
穆府这次娶亲,弄得很大的架势。不仅请了林家戏班子,还请了杂耍的、弹琵琶唱曲儿还有临河城当地的特色节目,有心要弄得热热闹闹的。
越是这样,钟静好越是想起夏娘纳妾进门时,那冷冷清清的场面。
“愣着干啥,还不快化妆。”林寒山在旁提醒道,“樱子,你帮着静好打点下。”
钟静好耸了耸肩,许是周围喧闹的气氛让林寒山有了干劲儿,想要让林家戏班子在今晚月兑颖而出般,一下子严肃了许多。不过对她来说,出不出彩都无所谓,她只想着待会儿能够早些上台表演完,然后偷溜着去后院里找夏娘。
钟静好找了一个空位,摊开了化妆的工具,将粉肉色的水粉细细的拍在脸上、脖子间,细心地拍匀。两颊红霞飞,红唇点胭脂。最后对着昏黄的铜镜,整齐地贴着小弯片子。
“这么快啊?”齐樱子双手环抱着云肩,蟒袍走了过来。
“速战速决。”钟静好低着脑袋,梳扎着头发。又在齐樱子的帮助下,换好了一整套的行头。
钟静好转头,看着戏班子的其他人也是准备好了,有几个年轻的小伙子正偷偷趴在台子旁,看着正唱着清曲的妙龄女子。
钟静好碎着脚步,也走到了台子旁,拍了拍其中一个正流着哈喇子的小伙子。
那人脸色还带着痴笑,又有些惊吓的僵硬,转过头来看到是钟静好后,才大大地喘了口气,“静好妹子,你想吓我不成。我还以为是师傅来了。”
“至于么。怕师傅怕成这个样子。”钟静好促狭地说道,“水生,你的样子好好笑。”
“整个戏班子哪个徒弟辈分的不怕师傅。”水生没好气,“就你一个人胆子大,还敢和师傅顶嘴。”
“我倒是觉得师傅和蔼可亲。”钟静好顶着一张媚态的花旦脸,掐着兰花指笑道。
“你眼光有问题。”
“小心我告诉师傅。”
水生朝她做了一个鬼脸,不再理她,继续转头看着戏台上的女子。
“水生,你知道还有几个轮到我们么?”钟静好也不再和他贫,正色道。
“方才听了安排的人说,还有一两个就到了。”水生仍是不回头看她。
钟静好低头算了算,那去找夏娘的时间还算是充裕。通常他们上台唱完戏后,都是要等到全部表演都结束,嘉宾都散去之后,请客的主人才会请表演者们吃顿饭,然后结算银两。
钟静好觉得这事可行之后,心情也轻松了不少。用手肘拱了拱水生的背,“水生,你看得这么津津有味,是哪家的歌女啊。”
说完,她也凑热闹地趴在台子上,仰头看着吧舞台中央那拨弄着古筝,轻声唱吟的女子,秀发披肩,头上插着玉簪。虽不华丽张扬,却是有种清雅之美。
只是台下的看客太过喧闹,让钟静好都听不清女子的声音。
钟静好无奈地转头,看着喜宴上觥筹交错的场面,到场的宾客大声喧哗着,也没有多少人能够真正注意到台上的轻吟浅唱。
“也是,穆府老爷图个面子,这些宾客们图个热闹。”钟静好自言自语道。
突然间,那个县老爷的小舅子站起身来,大月复便便的样子在人群中很容易被发现。钟静好看着他往着舞台方向走来。
“这才没多少杯,强大爷就醉成这样了啊。”水生也注意到了那宴席上的动向。
“呵,我还以为你眼睛已经被漂亮姐姐勾住了呢。”钟静好一面调侃他,一面也是眼神不离地关注着那醉客的动向。
“他该不会又要来上舞台来吧。这丫的。”水生有些愤愤不平的哀嚎道。上次被那人酒醉一闹,戏班子差点都演不下去了。
强舅子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突然身子一歪,手慌忙扯着桌布。伴着宾客的惊呼声,酒菜乒乓散落忙地,强舅子肥肉碰在地上,发出了闷闷的响声。
搭在台子旁的戏班子成员都嘿嘿地笑了起来。
“看到这场面,也算是没白来了。”钟静好心情大好。但笑开的眼角却是顿时定了住。
不同于那被掀翻酒桌的宾客纷纷起立的慌乱,有一个月白色袄袍男子正淡然的坐在位置上。
这事不关己的态度并没有什么,而是这男子的脸庞为何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