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我说你你还不爱听。这些年经过这么多事儿,你考虑问题还是这么简单。说句不好听的,他霍光德害得你们家破人亡的,你倒还稀里马虎不往心里去。”
林仪见他不悦,低声道:“也不是。我就是觉得……”
“你呀,甭怪我说得难听,老肖要是知道你现在这样儿,他在地底下都睡不踏实。”
“……”
“行了,咱别说这个了。”
那天夜里,林仪躺在张一达身边,一直在琢磨他说的话。自从张一达进了这个家,他总是尽量避免说到肖学方,有时林仪不经意中提起来,他要么不吭声,要么就拿其他的话岔过去。可今天他却主动搬出“老肖”来,可见霍光德这事儿在他心里的分量的确不一般。
冷风从窗缝里钻进来,把身边张一达头发里的气味撩到她脸上。林仪借着月光伸手过去,可又在他鼻尖上停住了。她侧过身,在冰凉的光影里注视着张一达脸上那些好看的棱角。
正当林仪夫妇为肖红兵感到担忧的时候,事情似乎发生了转机,霍光德住院了。
那天是个普通的日子,霍光德仍像往常一样,把轮椅摇到窗前,望着正在滑落下去的斜阳,不紧不慢地喝酒,等着肖红兵从后窗跳进来。可等到肖红兵真来的时候,他却已经歪倒在轮椅里。
起初肖红兵以为他是睡着了,看着摔碎的酒瓶直乐,“嘿!模哨的来啦!站岗还敢喝酒?关你三天禁闭!……,哎,真睡呀?”
肖红兵过去摇晃他,却发现他嘴角上全是白沫,脸色惨白,嘴唇像冻硬了似的微张着。
肖红兵哭了,不知该怎么办。情急之下,她又跑回学校,把正在操场玩儿骑驴的霍强叫回来。
两人用轮椅把他推到医务室,大夫看了看,连忙找了辆三轮车,把霍光德在上面放平了,又推到医院。
霍光德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过来,大夫说是心脏病,再来晚点儿就没治了,先在这儿住些日子吧,看看再说,他说。
霍光德留在了医院,霍强先是跑回学院车队,说他爸住院了,问怎么办。车队的头儿正急着下班,不耐烦地把他轰出去,我知道怎么办哪?找学校去吧。霍强只好又跑到总务处,有个女的听了情况就摇头,都下班了,明儿再来。
从医院回来,肖红兵就像掉了魂儿似的,坐在霍光德家门口发呆。冷风在院里打着旋,扬起的沙尘包裹着她。可她不想回家,也不想吃饭,脑子里空荡荡的,和冻僵的手脚一样,什么感觉都没有。
第二天,张一达从医院取药回来,不失时机地从商店给肖红兵买回来一把玩具手枪,黄色的木枪把,上边捆着根黑铁管,拉开枪栓一抠,枪管里的弹簧就把枪口上的塑料头推出去。
“怎么样?像真的吧?能打出子儿来的。”张一达讨好地。
肖红兵一声不吭地摆弄了一会儿,便把枪插到腰里,又坐到霍光德家门前,手托下巴想心事。
林仪见了便嘀咕,“瞧见没,钱白花了吧?”
张一达并没气馁,用墨汁画了个靶子,贴在大门上,“红兵,来,咱俩比赛,看谁打得准。”
肖红兵慵懒地踱过去,瞥了眼门上的靶子,“没劲,又不是真子弹。”
“这已经够厉害的了,能把门打个坑。”
“能把人打个坑吗?”
张一达一愣,连忙道:“你可不准朝人打啊,万一打着眼睛不得了。”
“不打人叫枪吗?”
“红兵!”林仪在一旁急了,“你怎么整天就琢磨打人打人的,上回的事儿还没记性?”
“打人怎么啦?我就打坏人还不成?”
“那也不成!你知道谁是坏人谁是好人哪?”
“我就知道!”
张一达笑笑,循循善诱地说:“红兵,那你跟我说说,什么样儿的是坏人呐?”
“嘁,”肖红兵不屑地想了想,“不就是苏修美帝,国民党特务,地主资本家,反革命。嗯……,还有那些欺负我的,背后朝我使坏的,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