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见西门庆已经睡着,就悄悄退出门外,吩咐小丫头传菲儿姨娘过来侍候。
“竟敢对小庆使出那种下流手段,真是可恶”大娘心里恨道,正准备着人去叫王婆来见自己,王婆却自己跑来了。
“大娘,咱们爷可真是迷死人,那小娘子沾了一回,马上就神魂颠倒,磕着头求奴才帮忙禀告大娘,铁着心想要跟了大官人,奴才已经按大娘的吩咐过话,让她尽早讨了休书,这里再说迎娶的事。”
“你做的好事”
“大娘吩咐,奴才不敢不尽心尽力。”
“好一个尽心尽力,暗地里给小庆下药的事都做出来了,你吃了熊心豹子胆吗?”。大娘走过去,抬起小脚就把王婆踢了一个仰八叉,骂道:“黑了心的狗奴才,不知道那药最是伤人身体的吗?小庆最讨厌受人摆布,你这奴才让小庆连我也给埋怨上了。”
“大娘息怒,是奴才考虑不周,奴才该打”王婆说着,左右扇了自己几个耳光。这才说道:“奴才是怕等那小娘子的叔叔回家,就不好办事了,只想抢在武二郎回家前,把事情办妥了,一休,一娶,武二自是无话可说,这才……”
“谁说小庆要娶那女人了?有眼无珠的狗东西,眼见得小庆是冲着十一姨娘去的,小庆连家里的姨娘们都没心理睬了,倒被你撮合着……”大娘一想起西门庆落寞的眼神,心里又气又恨,哪里还说得下去了,伸手就想甩王婆耳刮子。
“大娘别生气,奴才替大娘惩罚奴才。”王婆见状忙说道,伸开双手,左右开弓打起自己耳刮子来。只打到脸颊红肿,落满了指头印子,大娘不喊停,王婆那里就敢停手。只是,胳膊也抡酸了,越打越没力气。
“好了”大娘终于开口道:“你刚说什么来着?让那女人回去要休书?小庆和那女人的事,都有谁知道?”
“没有,这点大娘放心,除了奴才和那女人自己,再没人知道。”
“你听着,小庆不想让人知道这件事,特别是不能让十一姨娘知道,若是有人知道了,坏了小庆和十一姨娘的事,我让你们母子俩一起上街讨饭吃去。该怎么办,你可仔细了”
王婆连忙应道:“奴才知道厉害,奴才这就回去封住那小娘子的口,让她别再声张出去。”
王婆顾不得自己肿着一张老脸,一路颠着小脚跑回去,急着要去找潘金莲说话,哪知道来到武大郎家门口,正听到潘金莲和武大讨要休书,王婆顿时就慌了,若是让大娘子知道,这事已经隐瞒不住了,自己和儿子可就真得被赶出西门庆家,母子俩一时上哪里讨生计去?
整晚上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屋里转悠个不停,好容易等得天亮,看武大挑了炊饼担子出门,王婆急忙溜过武大家里来,见到潘金莲还没开口说话,那金莲就哭丧着脸说道:“干娘,金莲一时被大郎哄骗,说出和大官人的事情,原指望大郎放奴家一条生路,哪知道,大郎咬死非等叔叔二郎回家再商议,我家叔叔的个性最是火爆,只怕……”
潘金莲话没说完,王婆已经溜到地上去了,口吐白沫,眼珠子直翻,倒把潘金莲吓了个半死。
“干娘,你吭个声,这是怎么回事?”潘金莲一边掐王婆人中,一边叫喊,好一阵子,王婆才缓过神来,“嗳呀”一声吐了口气说道:“大姐绝了老婆子的生路了,我家大娘子自是不会饶了老婆子,这事若真被你叔叔知道,武二那个魔君,还不把我等刀砍斧钺了?”
“干娘说的甚话?就有事,也是大郎和金莲自己的事,大郎自己愿意,二郎凭什么来插手?”
“大姐哪里知道,你家二爷行事最是歹毒,从前我儿王庆得罪了大郎,被武二打了个半死,还把老婆子提溜着扔到烧红的铁刀片上,直烙的冒烟,你看这偌大的疤痕还在呢。”王婆说着拽了潘金莲的手就去模自己的。
“干娘,大官人却是怎的说?”潘金莲哪有心思关心王婆的,只是想着西门庆何时再来和自己相聚。
“干娘说了,大姐可别着恼。”王婆婆吞吞吐吐的说道:“西门大官人每日来这里,原来却并非冲着大姐,是冲着偷跑出来的十一姨娘的。”
“什么十一姨娘?大官人找十一姨娘却为何总往奴家这里瞅?”潘金莲说着,取下头上的金步摇,对王婆说道:“干娘别是不想帮金莲,却拿话来搪塞,你看大官人送奴家的金步摇还在这里。”
王婆听了也觉得奇怪,就问道:“大官人没向你打听你家小兄弟的事吗?”。
“打听了,大官人自是体谅奴家辛苦,问小兄弟怎的不在家帮奴家打理铺子。”
“大姐想必还不知道吧?你家小兄弟就是大官人的十一姨娘。”
“干娘说笑吧?小兄弟,怎么……”潘金莲越想越是心慌,小兄弟分明就像个女子,只是以为人家天生的清秀俊俏,从没往那方面想,这只钗子,大官人说的很清楚,是让转交小兄弟的。
王婆见潘金莲神情大变,急问道:“大姐想到什么了?”
“干娘,大官人明明是喜欢奴家的,那天我们,我们何等恩爱缠绵……”
“大姐难道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是干娘想要促成大姐和大官人,在酒里下了媚药。”
“老天爷,金莲的命怎的就这般苦……”潘金莲双腿突然发软,跌倒在地上,眼见得自己的一场期待成了黄粱美梦,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般的落了下来。
“大姐,快别只顾了哭,想想怎么让大郎封住嘴,依旧和大姐好好过日子,那事,就算是过去了,千万别让二郎知道。”
“干娘,奴家自从和大官人……这心里早就塞满了大官人的影子,哪里还有心思和大郎过日子,没了大官人,奴家只怕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干娘,奴家请干娘求求大娘,大官人何等温存,兴许,大官人心里也有奴家。”
王婆心里暗暗叫苦,这可怎生是好,这娘子尝到了大官人的好处,早被大官人给迷住了,哪里肯就放手?只是这般纠缠下去,早晚大家都得完蛋。
再说武大郎挑了炊饼上街,却没有心思吆喝,只是蹬在炊饼挑子后边憋闷。郓哥见武大哥心思重重,就提了水果篮子过来,陪着武大发呆。这小厮得了武松资助本钱,家里开了个干鲜瓜果铺子,生意不好时就提了果子沿街叫卖。郓哥心里感激武松,是以和武大郎走动的甚是亲近。
“郓哥,武大哥请你吃酒去。”看看到了午饭时间,武大越发心烦意乱,就想去酒肆里喝几杯解闷。
叫了两样小菜,外加一坛子老酒,武大郎又为郓哥叫了一大碗阳春面,也不言语,只是一杯接一杯的喝酒,武大郎平日很少放量饮酒,不知不觉的就有了五七分醉,被酒劲儿冲着,打开话匣子,就嘟嘟囔囔的对郓哥儿诉起苦来。
“郓哥儿,武大哥心里好苦呀,十几岁上就没了父母,独自带着六七岁的幼弟四处乞讨为生,大哥生来不甚英武,时常被人耻笑,频频遭人白眼,原以为这辈子娶妻无望,就拼命挣钱,只盼能给兄弟二郎讨个娘子,不叫断了武家香火,哪曾想老天开眼,可怜武大,把金莲赐给大哥做娘子。”
郓哥儿毕竟是小孩子,哪里知道体恤大郎的心思,只顾大口地吃着阳春面,听武大哥说起潘金莲,就接口道:“郓哥见过武大嫂,好个俊俏的美人儿,那日在县衙前摔倒,差点被看热闹的人们踩死,亏了二郎哥哥救起。”
“郓哥儿哪里知道,我家娘子不只是长得貌美,最是心灵手巧,茶饭女红样样拿手,性情儿又温柔,对大哥又照顾的细心……”武大说到这里,联想起潘金莲讨要休书的事来,只是担心,明天一觉醒来,金莲就成了别人的娘子,心里一疼,就开始唏嘘起来,对郓哥儿哭道:“大哥一生没点出息,唯一觉得安慰的就是家中有一个美貌贤淑的娘子,现如今,老天把金莲赏赐给大哥,却又要生生夺走,大哥没了金莲,却是怎么生活得下去……”
见武大哥哭得伤心,郓哥儿放下吃了没剩几口的面汤,稀里糊涂的问道:“武大哥说谁要夺走大嫂?”
武大使劲儿擦了擦眼泪,恨声道:“还有谁?就是那开生药铺的西门大官人,自己屋里养了许多女人,还要打金莲的主意,长着一双桃花眼,到处勾魂夺魄,老天也不开眼,让那风流大官人死在女人怀里,做一个风流鬼。”
“大哥休要怕他,二郎哥哥何等英雄,老虎也吃他打了,什么大官人就不怕二郎哥哥的铁拳头?”郓哥儿想了一想出主意道:“武大哥且休烦恼,只等二郎哥哥回家,去和那厮交涉,让他乖乖的放手,若是半点不应,就赏他一顿老拳头,不信那厮的头比老虎还硬”
“郓哥儿说得甚是,武大哥本也是这么想着,等二哥回来劝劝我家娘子。”武大顿了顿,又一连喝了三四杯酒,唉声叹气的说道:“只是我家娘子哭求的可怜,已是铁了心要跟了那大官人。”
“自古姐儿爱俏,那大官人长得也真是好看,只怕是,没有女人见了不喜欢他的。”郓哥儿拿过武大手中的杯子,学着喝了一口酒,瞥了武大郎一眼,砸吧着嘴接着说道:“只是可惜,武大哥怎的没有生得二郎哥哥那般英武强壮,若是得了二郎哥哥那等英俊的相公,武大嫂保证就不会想别人了。”
武二郎佯作生气,伸手打了郓哥儿一巴掌道:“你个小郓哥儿,才几天没尿炕就学会说嘴了,满嘴胡嚼蛆,还不住嘴”
喝得晕晕乎乎的和郓哥儿道了别,武大挑着炊饼担子,一边踉跄着往回走,一边想着郓哥儿的话烦恼,自己也确实委屈了金莲,和那大官人比,人家若是凤凰,武大连做麻雀也不配,金莲又哪能不被那厮迷住心窍?没了金莲,自己真的没法活下去,再说,打虎英雄的嫂嫂跟人……那样,只怕二郎的脸上也无光。可是,若不依了金莲,娘子一时寻死觅活起来,伤了性命,怎生是好?
回家收拾了挑子,由于喝多了酒,这会儿觉得口渴,就抱起桌子上的茶壶,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