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柔儿自在叶雪梅的授意下,把卓府里十几年发生的事情想方设法统统打听了个遍,着实是重新认识了卓家夫人的为人,也觉得王梦云不会放过卓越新纳的小妾。出于同情,她决定对那名为雨香的女子伸出援助之手。
她私底下悄悄地提醒雨香注意夫人身边的人,更要加倍注意每顿的饮食。那雨香倒是从王梦云私底下的怨恨眼神中觉察出了一些她对自己的厌恶,虽认为柔儿说得过于严重,却也不敢怠慢。自那后食用的东西,都偷偷地趁丫环们不注意,用银簪试了无恙才敢食用。对王梦云及身边的丫环更是敬而远之。
这一日傍晚,又有丫环提着食篮走了进来,却不是往日的饭菜,而是一小碗燕窝粥,说是老爷特意让人炖下的,要她趁热喝了。
接过燕窝粥,雨香忽然手指窗外询问那里有什么东西经过,趁丫环们探头到外面的时候,拿起藏在袖中的银簪往里一插,竟是黑了一大截,这一下令她大惊失色。看着转身走过来的丫环,她情急生智,假装没端稳,竟是把一碗半热的燕窝粥打在了自己身上。
她之后只一味地推月兑身子有些不适没有味口,才阻止了还要去端燕窝的丫环,躺在床上颤抖了好一会儿也没能平静受惊的心境。
过了一段时间,就听府里喧闹异常,卓文才住的地方有人大声喧哗,好似发生了什么大事。看到那些丫环们都急急地赶去那边,她也忙起身往外走。却在出门的时候被柔儿拦住了,把她拉到了一个角落。
“府里出事了,恐怕此时老爷已经知道了二少爷对你的事。”柔儿望着雨香低低地说着,看到她震惊之后又似露出几分希冀眼神,忙又道,“可是你应该明白,凭着老爷的为人,他只会觉得有伤脸面,绝不会对你施以同情,你肚子里的孩子更是不会容留,至于你也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所以,你现在最好是趁乱逃出府去,等到老爷处理完了那边的事,就一切都晚了。”
有了前车之鉴,雨香对柔儿的话已经深信不疑,如今被她点破,脸上的惊愕恐慌更甚,整个人完全没了主意,听到柔儿叫她逃出府去,她也只是一个劲儿地发抖,腿根本迈不开步子。
“我这里有一百两银子和几件首饰,你快收拾几件衣物,我刚才看到侧门守门的人也跑过来了,你趁现在赶快逃出去。”柔儿看到她的样子,同情地叹了一声,从袖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银票和几件卓文才送她的首饰塞到雨香手里,又把她往房里一推,帮着她收拾好了,亲眼看着她出了卓府的门才低叹一声原路返回。
此时府里却闹得更凶。王梦云混身是伤半昏半醒地被人拖到了卓文才所居的小院,看到儿子因挣扎被卓越叫人打断了腿,头上更是挨了几闷棍,知道卓越是受不了奇耻大辱,今天是非要置她们母子于死地的,绝望之余,拿起手中原本准备让人灌给叶雪梅的药倒入了口中,没一会儿便口鼻流血,气绝身亡。
“娘……”看着口吐鲜血倒地不醒的母亲,卓文才又气又怕地大叫了一声。
他不明白一向对自己疼宠有加的父亲为何一进门,不由分说便招呼一群人对自己一阵拖扯,看到自己叫骂着不肯就范,更是喝骂着那些人连自己的腿都打断了。
难道就因为自己破坏了他欲与林家联姻的事,又莫名其妙地害他损失了几千两银子么?前段时间不是关了自己几日的禁闭,还害母亲背地里咬牙切齿地为他挑了一房妾室么,这些还不够吗?竟然这个时候又来秋后算帐,还……害得母亲服毒自尽,真是个老不死的老混蛋。
“你这个老不死的,到底对我娘做了什么?”卓文才被几个大汉摁在地上,却像一头犟牛一般,脸红脖子粗地瞪着卓越怒叫道。
“你们母子做的好事,你还有脸来问我?”卓越昔日的疼宠早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如刀子一般的噬人眼神。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昔日看重的儿子,此时在他眼中简直比仇人还要可恨,恨不得立时把他拖出去喂狗。
“你这视钱如命的老鬼,不就是一点银子吗,值得你如此兴师动众,难不成还真要把妻儿都逼死吗?”。卓文才咬着牙忍住腿上传来的疼痛,不屑又气愤地道。
“妻儿?你们还配称是我的妻儿?”卓越瞪着眼睛冷笑了一声,道,“我都不耻把你母亲俩儿做下的那些事说出来,还是让你母亲好好地告诉你吧。”
随即就见他毫不犹豫地对按着卓文才的大汉们喝道,“给我把他的双腿都打断了,再把他扔到湖里去喂鱼。”
“不,爹,我好歹也是您的儿子,将来还要孝顺您呢。您怎么能如此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呢?”看到卓越绝情毫无回环的神情,卓文才终于不再硬撑着,哭丧着脸哀求道。
一向被卓越视若珍宝的他,从来都是别人对他服软讨好的,平时就算他做个错事,惹卓越生个气,只要王梦云一席话,一切便能云消雾散,他又可以照旧过着他的逍遥快活日子。
但是现在,他直觉母亲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错事,才会惹得父亲如此大发雷霆,甚至看到母亲死去,也是一点没有反应。他再不服软,就只能跟着母亲同赴黄泉了。
他还这么年轻,这世上还有那么多好东西,都不曾尝过玩过,怎么能就此死去呢?
可是卓越听到“亲生儿子”四字,只觉得是莫大的讽刺,气得颤抖着双手指着卓文才,却抖了几次才指对方向,本想张嘴怒斥一声“鬼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野种”,看了一眼周围越来越多的下人,终于是紧闭双唇,拂袖而去。
留下一众大汉,拿了棍子便要往卓文才的另一条好腿上敲,还是闻讯赶来的卓文荣及时制止了,好说歹说,才说服他们先把人关到柴房里,一切等到父亲气消之后再行定夺。
月色下,杂乱狭小的柴房里,卓文才恨恨地望着房顶的蜘蛛网。一只蜘蛛勤劳地在网上爬来爬去,细心地织补着那张不怕风吹雨打的网,丝毫不受屋内之人的影响。
争着献殷勤的各色下人,为了他争风吃醋的女人,像狗一样摇尾乞怜的随从小厮,此时都不见了踪影,长相俊美自命风流的他坐在肮脏的柴房里是那么的孤寂。他压抑着的嘶叫声,在狭小而寂静的柴房里稍稍回荡,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宠爱与奉承中长大的他,只有置别人于不顾的时候,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落得个无人搭理的境地。
门上发出轻微的响动,卓文才脸上闪过一抹惊喜,迫不及待地转头去看,以为是卓越终于回心转意,让人来放出自己了。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淡淡的月光照射下,一道修长瘦弱的身影被拉得很长,离卓文才越来越近。
“竟然是你?”看着提着个食篮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柔儿,卓文才失望之余,却又倍觉意外。
他对柔儿做过什么,当然不会忘记,虽然他自认柔儿并不知道那一切都是自己做的,但此时看到她,心中竟然有一丝不自在,头一次觉得有些对不住她。想不到自己落难之时,竟然是这个自己用不光彩手段偷来的女子前来探望自己。
“二少爷待我的好,我始终铭记在心,如今你落难,我怎么能像她们那般薄情呢?”柔儿蹲子把食篮里的饭菜一一摆放在地上,声音如往日一般温柔可人,眼中却是锐光一闪,似出鞘的利剑一般,随时能把人刺一个窟窿。
卓文才并没有看到柔儿的眼神,听了她的话,心里倒有一点点的感动。动了动身子,却引得先前大夫草草包扎的断腿上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感传来,立时冷汗直流,大叫一声。
“怎么,二少爷的腿很疼吗?”。柔儿把准备好的热饭端到卓文才的手里,雪白柔荑轻抚他的断腿,不无关切地道。
卓文才接过碗扒拉了几口饭菜却觉得没有往日的可口,想到自己的处境,又气愤地把碗掷在地上,恨恨地道:“也不知那老不死的发什么疯,竟然对我们母子如此这般。”
“不知二少爷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多行不义必自毙’,如今的夫人和二少爷正应了这句话。”柔儿语气忽然一冷,两眼似笑非笑地看着怔愕的卓文才。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卓文才看到柔儿突变的神情,先是一怔,随即便气愤霸道地道,“你这女人,算什么东西,竟然这样说我和我娘。”
“比起用尽手段爬到主子位上的奴才,我好歹也算是小家碧玉,怎么就不敢说了呢?”柔儿冷哼一声,目光随即一凛,紧紧地盯着卓文才道,“难道二少爷忘记了,我也曾是爹疼娘爱舅舅关心的一位小姐了吗?还是你已经不记得了我那可怜的父亲与舅舅是如何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