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垠的夜空,星星缀满其中,如盘的月亮高挂半空,清冷皎洁的月光倾泻而下,驱散了不少夏日的暑热。
陪同舅舅们看了一下午铺子又在前厅用完了晚膳的岳云痕,在小丫环的陪同下踏着夜色回到云枫阁。
“大少爷,这是叶姑娘给你的东西,如妩说叶姑娘已经离开了岳府。”吩咐完明香两姐妹打来洗脸水,如婷把桌上的东西取来递到岳云痕的手里,话语间却似乎隐含着几丝怒气。
今日大少爷在酒宴上的一席话令她震惊,也令她失望。或许最初两人都是被逼无奈,可是作为近身服侍的她来说,却是见证了两人相对的每一个时刻。
起初两人都是客气非常,她也曾疑惑过大少爷为什么把叶姑娘当客人一样对待,更是不明白叶姑娘虽然客气却有些淡漠的神情是为哪般,却原来是有这样一层意思在里面。
可是后来,经过了那么多磨难与惊吓后,两人已远不是当初的那个态度,她明明看到大少爷看叶姑娘的眼神中满是发自心底的关切,那一次他听到叶姑娘不见了,更是态度异常,那可不是担心过甚所致么?叶姑娘看大少爷的眼神中更是多了几分从未有过的柔情,听如妩说,叶姑娘常常站在湖边看着云枫阁,每次大少爷去百合居,她都十分地欣喜,这对性格有些淡漠的叶姑娘来说,意味着什么?
她一直以为,大少爷是个善良本分的人,叶姑娘会是他心中最看重的人,却不想,他竟亲口说出要把叶姑娘嫁于他人,对于这样的结果,别说是叶姑娘,就是她与如妩如婉等人,也是心里不服,不明白这大少爷如此伤人心,到底意欲何为。
自酒席结束后,岳云痕并未再看到叶雪梅,现在骤然听到她走了,心头竟是猛地一颤,心底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如破土而出的豆芽一般,慢慢地拱了出来。
“她竟走了?”他低头看着手中的东西,忍不住低喃。
却见手中是一封书信和一块刻着火焰图案的通体碧绿的玉佩。展开书信,娟秀字迹映入眼帘,却只有寥寥数语:一块拙玉,哪得报岳大少爷的万千恩情。只是雪梅身无长物,只能以此聊表谢意,望大少爷切勿嫌弃。另,杜家大小姐温婉善良,定是君之良配,望君珍惜。
仔细看来,纸上似乎曾沾染过水迹,那小巧玲珑的字竟是有些被晕染的感觉。
“是的,今天下午她就走了,如今她却要以什么名义住在咱们府上呢?”如婷一向平静的语气中有了一丝波澜,双眼中更是夹着些微怒气,“她当日来时便是带着两套衣物和这一块玉佩来的,如今玉佩留下了,她只带着那两套衣物便回去了,竟是没有拿走岳府里的一草一木。”
看着手中玉质不俗的火焰玉佩,岳云痕的心再度被心底那不知名的东西撩拨开来,似乎有一股淡淡的疼意袭来,令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她的离开,不一直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吗?自己的心中装着的不一直是表妹吗?如今一切都清楚了,舅舅舅母都是明理的人,指不定过两天,两位长辈就要与自己议起自己与表妹的婚事,这不一直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吗?她不是还让自己珍惜表妹吗?为什么看到她写的这几个字,心里反而带出些许的伤感与难受呢?甚至心口还隐隐作痛,越来越令他难受。
“怎么会这样?”他一手按住胸口,不明白心口的疼痛为什么会越来越甚,那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东西的失落感为什么会越来越强烈。而究竟失去了什么,他又是那么地茫然不知。
“当然会这样,如妩说叶姑娘走的时候脸上虽然挂着笑,可是她眼中却明明含着莫大的悲伤与心痛,这是伤心所致。”如婷冷淡地道。
“伤心所致?”岳云痕自言自语道。她为什么不高兴反而伤心呢?从此之后,她再不是卑微的小妾了,只要她愿意,自己随时可以帮她找一门好姻缘,让他堂堂正正的为**,她不是应该高兴吗?可是,自己又为什么好似也有伤心的感觉呢?
“奴婢不明白,明明一个君有情,一个妾有意,为何今**却要当着众人的面说出那样一番话来。”如婷直直地看着神情有些恍惚的岳云痕,难受地道,“大少爷难道也是那势利之人,看不起叶姑娘出身贫贱吗?”。
“君有情妾有意?”岳云痕反复地咀嚼着如婷说的话,自己问着自己。
往日的一幕幕犹如刚刚发生的一般,慢慢地在脑中浮现。书房长谈时她的激励,每次商量应对之策时她的睿智,听到自己中毒后她的担忧,父亲离去时她对自己的宽慰,终于与陈氏母子冰释前嫌后她舒气畅快的神情,还有后来自己每次去百合居时她眼中闪过的喜悦。没想到,与她相处的每一个时刻,都这么深深地刻在了脑中。她的一颦一笑,一蹙眉一抬眸都在脑中挥之不去。
仔细地梳理一下,好像心头全都是她的名字她的影子,自己从来都没有过这种感觉,难道这才是真正的喜欢一个人?自己真的是对她有意?
再想想表妹,努力地搜寻一番,才能记起小时玩闹的场景。不知从何时起,自己刻意藏在心中的表妹的影子也那样淡了,想着她时心中的感觉仿佛与想起母亲,想起小时的姐姐时无异。
而表妹看自己的眼神,好似也跟看表弟表妹们没有两样。仔细想想叶雪梅往日看自己的眼神,竟是其中多了些许异样的东西。
怎么会这样呢?自己难道意是般那懵懂无知,不但把诸多情感搞混了,还痴傻得没发现自己对叶雪梅的情意?
小时候听到表妹不高兴,他只会像哄碧儿妹妹一般哄她,而此时听到叶雪梅伤心地离去,他竟是心头生疼,脑中总是抹不去她蹙眉、眼中隐含泪水却强忍着不流出来的神情,更是有一种要拥她入怀替她抚平眉头的冲动。
岳云痕反复把自己与表妹之间和与叶雪梅之间的种种相比较,又回忆着小时父母之间的种种,终于见他眉头舒展,有了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他的双目慢慢变得清明,恍惚混沌的神情如轻雾一般被他一挥而散。心中暗暗地下了一个决定之后,心底的疼痛就像枯萎的小草一般停止不前了,取而代之的是窃窃的欢喜。
看到岳云痕脸上竟然挂上了一抹笑意,如婷心中的怒意更甚,一向淡定冷静的她,终于忍不住冷笑了一声,道:“大少爷,枉如姗临死还一颗心系在你身上,你真是太让我们失望了。”转身就要出了他的屋子。
岳云痕却并不斥责她,反而笑意加深,道:“等到明天,你就不会这样想了。”说完竟是忍不住轻轻地吐出一口气,仿佛是身上的一副重担被卸了下来,满身的轻松。
却说叶雪梅此时正漫无目的地走在滟城街上,淡淡的月色撒在她的身上,让她那不俗的容颜又添了几分清冷与高雅。
刚刚去了一趟家中,却并没有把自己离开了岳府的事告诉他们。她不想让他们太过担心自己,父亲的身子还未痊愈,经不住太大的忧虑。有柔儿留给自己的那些银两,足够家人好好地过这一辈子了,把他们安顿好了,自己这一世便再没有任何牵挂。
心头的疼痛还是那般令人难受,再留在这城中,只会再添忧伤。如今冷静下来想想,都怪自己太愚昧了。岳老爷才离去多久,岳云痕还在孝中,岳家三年之内不能婚丧嫁娶,若是有喜事,岂不是自己这个外人的么?自己为何就愚蠢之至,竟然会想到他要把自己迎娶进门,这岂止是一厢情愿,简直是可笑至极。
那几日他常常在自己面前提起一些自己并不认识的朋友,还一个劲儿地夸他们如何如何优秀,自己怎么就没有多想想呢?大概正是那一日自己赞了李振一声“难得”,他才费心为自己张罗了这么一门亲事吧。
他却不知道,我的一颗心早已系在他身上,看到他高兴,我才会开心,看到他难过忧愁,我的心里比他更难受。他如此善良好心,却不知道这将我伤得有多深。
可是,岳云痕,我却并不能指责你什么。因为你从头至尾并未承诺过我什么,有的,只是无私地帮助。且让我一人独自暗暗品尝这自酿的苦果吧,但愿你与表妹能两情相悦白头偕老。
偷出岳府的莫萍抱着香儿静静地跟在叶雪梅的身后,望着她落寞忧伤的背影,心头一阵酸涩。若是王爷看到她这个样子,心头该有多么难受啊。她一个郡主之身,如今却茫然地走在街中,不知去何处安身。
“姑娘,别再走下去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又走过了一条街,莫萍再也忍不住了,轻轻地对着前面的人儿开口。
虽然这个时候郡主还不能入焱王府,但焱王在近郊有几处庄子,自己把她先带去那里,并不会引起什么注意,也好暂时安顿一下。
“喵……”怀里的香儿忽然瑟缩了一子,惊恐地哀嚎了一声。莫萍顺着它的目光扫到迎面走来的四个人时,心头也是一惊,眼神不禁闪烁了一下。
向这边走来的四个黑衣人,脸上神情冷峻,走路时更是无一点声响,一股强烈的杀气扑面而来。莫萍迅速地快走几步,状似无意地把叶雪梅护在身后,并轻轻地把她的身子往旁边推了推,以错开迎面而来的四人。
走在中间气势略高的一位中年男人向这边冷冷地扫了一眼,却顿时眼中一道亮光闪过,紧接着他身形一动,眨眼之间,便来到了莫萍的面前,两眼直直地望着叶雪梅,一道欣喜狠厉的目光直射而来。
叶雪梅却是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并不理会,拉着有些惊异的莫萍就要走开。
“把她给我带走,她是月焱的女儿。”那中年男人对着身后的另外三个人挥了挥手,同时冰冷的话语从他厚厚的双唇中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