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站起来走到窗户边,背对着我说:“有一天晚上半夜醒来,我突然想起了所有的事情,……我的女儿,唯一的女儿,早就在她的大婚之日选择了离开。是我,把她逼到那一步的人……就是我。”
我看着妈妈,满含热泪不能说话。这段时间,我的世界完全颠覆,我只一味沉浸在自己的仇恨与苦痛当中,完完全全忽略了身边人的变化,我想走到妈妈面前抱住她,安慰她,可是我的脚不听使唤,移动不了半步。
隔了很长时间,妈妈才转过脸来,看上去已十分的平静,她看着我说:“你……很多时候几乎跟我女儿一模一样,可是,还是有不同,我女儿是一个心地单纯的人,无论高兴还是悲伤,她的眼睛总是澄澈透明,她对我的爱,对我的恨,都清晰明白历历在目。可是你不同,你喜欢笑,总是在笑,可是就算是大笑,眼底都是一片凄惶。我不知道你曾经遭遇过什么,但我想就算是我女儿回来了,她也不会这样,这样谨慎的藏起自己的真心。”
我看着妈妈,不知道可以说什么,只是喃喃的道:“妈妈,是我,我是你的小暖。”
妈妈突然盛怒的把桌上的碗筷全部扫到地上,哭喊道:“你不是,不是。我的女儿不会狠毒到生生的把自己的亲生父亲一步一步往绝路上逼。”
我突然之间手脚冰凉,妈妈怎么知道?
张妈站在厨房里,怔怔的看着我们俩,掏出手机打电话。莫霏凡和许哥过来的时候,我已收拾好东西,傻傻的坐在房间里。
门轻轻的响了一下,我以为是莫霏凡,却不是,只是许哥,许哥的表情看上去有些鄙夷,也许只是我的心在作怪。
他只是站在门口,没有再走近一点,说:“莫少让我告诉你,他会好好照顾大姐。”
我顾不得他现在怎么想我,哀求他:“许哥,我只是暂时离开,等妈妈的心境平静了一些,我就回来看她。我知道,她喜欢你,很高兴和你在一起,请你——好好待她。”
许哥停顿半刻,才道:“我们都是凡人,不能越权代表上天惩罚任何人,因为那样,最终惩罚的只是自己。”
我有些讶异的看着许哥,我从来没想过像许哥这样没读过几句书的人能说出这样的话。
许哥看了看我,又道:“以前我跑长途运输的,有一次回家撞见老婆和我一个最好的哥们睡在床上,那个时候,我真想拿把刀把他们俩给剁了,幸而我没有那么冲动,不然这辈子我就在牢里度过余生了,怎么可能还会遇到莫少,碰见你的妈妈。而我老婆和我那哥们,后来也并没在一起,他们做出那样的事,不是不内疚的。”
我知道我可以放心了,许哥是一个君子,真正的君子。妈妈这次总算遇对了人。
我笑了笑,对许哥笑了笑,说:“谢谢你。”
然后拿起自己的行李,——离开。莫霏凡和妈妈就在客厅里,我没有再朝他们那看上一眼,走到门口的时候,妈妈在身后突然哽咽着喊我:“小暖——”
我身子一僵,抬起头,走了出去。
我知道,我只能离开,面对着我,妈妈会日夜想起曾经的那些苦难的岁月,想起我在大婚之日从楼顶上一跃而下的场景。唯有远离,才能留给彼此平静。
我和妈妈是这样,和莫霏凡,亦只能这样。
让一个人痛苦,并不是让他死去,因为我死过,我知道死亡是一种解月兑,只要让他绝望,就会生不如死。重生之后,我一直是这样想的,我想让莫霏凡生不如死。
事到如今,我是真的做到了,可是我自己也生不如死。
似乎只有短短几秒,我又回到了英国,就像一直在这里,并没有离开。Ken一直跟我说各种各样的笑话,可是我再也笑不出来。连话都不会说。经常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阳台上的藤椅里长久的沉默。
幸而Ken一直收留着我。
直到有一天,我的肚子突然动了一下,我被吓了一跳,Ken在院子里浇花,春光明媚,花团锦簇。他拿着长长的管子,脸上全是从树影下投射下来的跳跃的阳光。
我对他说:“Ken,他踢我。”
Ken抬起头来,怔怔的看着我,一时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因为我已经好久没有主动跟他讲过话。过了很久他才反应过来,连声道:“丫头,你要当妈妈了,真的要当妈妈了。”
Ken的话一语惊醒梦中人,我立时变得亢奋起来,人生一下子变得充满希望。因为我实实在在感觉到了孩子在肚子里,——生龙活虎。
有一半淌着的是莫霏凡的血液。
之前我一直拒绝到医院做检查,而现在,我踏着满地细碎的阳光,走到Ken面前,拉着他的手臂,说:“Ken,带我去医院,我要让医生告诉我,他——很健康。”
Ken嘲笑我:“你怎么知道是他,不是她。”
我瞪他:“他和她都一样,习惯用语而已。”
其实我是希望生个儿子,长得和莫霏凡一模一样的儿子。
从那以后,我开始积极起来,非常努力的工作,喝难喝的孕妇牛女乃,吃各种各样有利于胎儿的食物,听轻柔的古典音乐,每天坚持做半个小时的孕妇操,……反正所有网上说的,书上写的,对小孩有利的事情,不管有没有根据,我都去做。
Ken便皱着眉头嘲笑我:“你就算什么也不做,就凭他是莫霏凡的种,生出来也只会比别人骄傲聪明。”
“你又知道。”我白他。其实心里不是不自豪的,莫霏凡的孩子,起点就是比别人高。
“我怎么不知道。”Ken幽幽的叹气,“他那人,不用学习,年年申请奖学金没有落过空,毕业这么多年在学校依然赫赫有名。容盛国际突然倒戈,老爷子突然病故,董事局等着看他好戏,他也一样把莫氏集团打理得风生水起。你以为这些很容易的啊。”
我便笑,很自豪很骄傲的笑,这些我都知道。一直都知道。
……
孩子出生的时候,已近冬季,是个女儿,皮肤红通通,皱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一点也不好看。可是抱着她,我的心满足得不得了,似乎就是拥有了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