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en并没有刻意的躲起来,他回了伦敦,依然住在曾经我和他住过的那栋精致的小楼,依然开着他那辆奔驰SLK,依然正常的上班下班,打理着伦敦的那间小小工作室。
我和莫霏凡几天后去到伦敦,下飞机的时候已是黄昏,伦敦正在下雨,气温很低,灰蒙蒙的天气,风裹着雨扑在身上,潮湿而阴冷。莫霏凡赶着去医院见他的老师,我裹紧外套直接打的去了Ken的那栋小楼。
车子拐进那条熟悉的小道,我便叫停了司机,雨仍然在下,就像是时间在轮回,上次和Ken来这的时候,也是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街道两旁高大的槭树在半空中枝叶交错,形成无数枝叶围拱,将雨蒙蒙的天空割裂出细小的缝隙,枝头的积雨滴滴答答的跌落,发出单调而悦耳的声音。
路两侧都是些颇有岁月的老房子,精巧的屋顶掩映在高大的槭树与围墙之后。这条路静谧如同无声,在这样一个夏日的黄昏,我终于走到了那栋房子前面,细密的雨丝濡湿了我的长发,有几缕贴在鬓角,凉凉的滑滑的。
我站在围墙外,看到里面大门紧闭,我按了按门铃,并没有人回应。看来Ken并不在家,可是他也没有请一个帮佣之类的么?雨渐渐的停了,我x在围墙上,静静的看着满院的芬芳。
直到天渐渐黑了下来,我站起来又蹲下,双脚发麻,又累又饿又冷。
我想起街道的尽头有一间咖啡屋,想走过去吃点东西,心里这样想着,却只是站着不动。
又不知道等了多久,终于看到那辆熟悉的奔驰LSK远远的出现在街道口。我连忙站直身子,脸上挂着明媚的笑。
他慢慢的把车开在我身边停下,取下脸上的墨镜看我,神色冷淡:“我以为我已说得够清楚。”
我只是笑:“Ken,我好饿。”
他看了我好一会,重新发动车子,冷着脸说:“回家去。”
然后一踩油门,车子从我身边急速的飞奔而去。
他会被警察抓的,伦敦可不是中国。我在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不会抓他就会回来,我有信心。第二个念头。
他如果真的可以不管不顾,我就一直等下去。第三个念头。
我抱着双臂继续等待。
他并没让我等多久,大约不到短短十分钟,他的车和人又一起回来了。
他打开门,我飞快的跑了进去,他站在车旁边呆呆的看了我几秒,才把车子开进了车库。
他从车库上来的时候,我正在厨房找材料做饭吃。可那间厨房俨然又成了漂亮的样板间,冰箱里除了几罐啤酒什么都没有。
我走到客厅里,重新背起包,拉着他就走。
他摔开我的手:“我让你回家去。”
我重新腻过去,笑颜如花:“我整整等了你四个小时,真的饿坏了。”
他依然绷着脸:“我没有时间招待你,你回去。”
我把包一扔,在沙发里坐下:“我不回去。我搭了十多个钟头的飞机,又整整等了你四个小时,不是来听你发大少爷脾气的。我隐忍你是因为我爱你,但不代表我就要看你的脸色,被你呼来喝去。我告诉你,除非你跟我一起回去,或者我死,不然我这辈子你都休息甩开我。”
他站在沙发的另一边高高在上的盯着我,客厅里只开了一盏壁灯,他背对着光,脸在阴影里,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得到他的声音很淡:“丫头,有很多东西,不是我想就可以拥有,你以为我离开你是为了你好吗?其实不是的,我只是在为自己赎罪,只是自私的希望你将来回忆起我的时候全是好的。”
我长久的注视他的眼睛,慢慢开口打破寂静:“并不是好就是一切,没有痛苦和悲伤哪能显出好来。”
他幽幽叹息:“可是我希望你的人生只有快乐和幸福,尤其不可以因为我陷入无休无止的苦难之中,这样还不如让我即刻死去。”
“可是你却不知道,没有你对我而言,每一日都是煎熬。”我依然说得很慢,一字一句慢慢的说。
他忽然焦躁起来:“你何必如此安慰我。”
我站起来走到他身边,环保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他的胸膛,贪恋的呼吸他身上那熟悉的好闻的味道。感受他心脏处那频率急促的心跳声。
他的手轻轻的落在我的头发上:“丫头,你这样,我会舍不得死。”
“所以听我的,努力活下去,别只想着离开我。”我轻轻的说,像是呓语。
“有时候你真是蠢,又固执,愚蠢的勇敢。”他的手探进我的发丝里,一股一股的往手指上绕。
我不说话,没有谁比我自己更清楚,其实那是因为怯懦,害怕失去,所以努力命令自己勇敢,只有这样,我才可以笑着去面对他,面对接下来的生活。
他一下一下的抚模我的长发,终是问道:“你……不恨我吗?”。
我更紧的往他怀里钻了钻:“我爱你。”
他幽幽叹息:“骗人。”
过了很久,他又说:“我要死了,你就上赶着欺负我,骗我。”
“骗你我是小狗。”
他突然笑了:“赶紧打住,小狗都不乐意了。”
我不跟他计较,转移话题:“我要吃饭。”
他拍拍我的背:“行,吃饭去吧,你一饿保不准又晕菜了。”
我抱着他不撒手:“你做给我吃。”
他低头看着我,啼笑皆非,只好道:“家里什么都没有,都得现买。你能肯定——能撑得住?”
“你可以先去街口的咖啡店给我买蛋糕。”
他彻底乐了:“你倒想得挺全,估计刚刚那四个小时就是在算计着这事。”
我随口答道:“是啊,刚刚等你来着我就想起了那里的蛋糕。可我又怕我一离开,你就回来了。”
他握着我头发的手微微一抖,然后又笑道:“你是不是怕我领个女的回来,一定得亲自抓着才好。”
我抬头看着他笑:“你怎么知道?”
他大力拍我的额头:“说了你蠢你还不信。”
我嘟嘴:“走啦,买蛋糕,然后买菜做饭。”
“蠢还不乐意给人说。”他一边往车库走一边摇头叹息。
我在咖啡店买蛋糕,他站在门外抽烟,提着一个芝士蛋糕出来的时候,他正狠狠的吸了一口烟,似乎是被呛了一口,弯腰急促的咳嗽,我在门内静静的看着直等他站直了才走过去,他转过头看我,眼睛是红的,他突然又说:“你还是回去吧。”
我不理他,拉开车门坐进去,然后拼命的大口往嘴巴里塞蛋糕,眼泪顺着嘴角流进口里,又咸又涩,我便合着蛋糕一起吞进了肚子里。
他仍然站在车外,我用手指揩干眼泪,冲他吼道:“你TMD给我上车。”
然后把手上的另一半蛋糕一起悉数塞进口里,吃得太急堵在喉眼里,上不能上,下不能下,噎得我伸长脖子干瞪眼,他走过来大力在我背上猛拍,那架势,似乎想把我拍死在这异国他乡。
总算一口蛋糕顺利的从食道滑了下去,他又转身回去给我买了杯咖啡递给我,满脸鄙视:“你迟早有一天会蠢死。”
我放下咖啡,扑过去掐他:“蠢死也比被你气死强。”
他抱住我,轻轻的,慢慢的收紧双臂,越来越用力,似乎想把我揉进他的骨血里,低下头,脸埋进我的发丝里,轻而哀伤的说:“丫头,我真的不能拖累你。”
我抬头看到雨后清新而湛蓝的夜空,天边有几颗寥落的寒星在寂寞的眨着眼睛,我盯着那几颗星星慢慢而坚定的说:“我要吃你做的饭。”
那天晚上他总算是拗不过我的坚持和纠缠,赶在超市关门之前买回一大堆东西。
牛肉炖胡萝卜,糖醋排骨,羊肉冬瓜汤,整整弄到凌晨,一样一样的给我摆到桌上。我慢慢的吃得肚皮发涨。
竟然还有饭后甜点,冰糖炖木瓜。
我呆呆的看着,问:“为什么给这个?”
他的目光淡淡的扫过我的胸部:“你有的地方资本不怎么够,给你加点料。”
我擦了擦嘴巴扑到他身上:“你竟然胆敢嫌弃我。”
他低头吻我:“我怕以后没有人能再像我这样爱你。”
我听得心尖儿抖了几抖,发了狠的回吻他,直吻得两片唇发木发麻。
等我终于累极了放开他时,他就一把把我打横抱起来,疾步往楼上走去,他的体力依然好得惊人,好得让我一次又一次的怀疑他的病根本不过就是我做了一场噩梦。
天亮了,又开始下雨,他依然在熟睡,眼睛闭成一条微微弯曲的线,嘴角还酿成了一小涡的弧,我怔怔的看着,披着外套往楼下去弄早餐,走到楼梯口却发现书房的窗户没关,风夹杂着雨水往里灌,临窗的书桌被濡湿了一大片。
我顺道走了进去,关好窗却看到桌边的地上有一张不知从什么地方吹过来的便条,上面的字大部分被雨水打湿,模糊成一团,我随手捡了起来,纸张有些泛黄,应该是若干年前写的,我看到上面写着:
娶丫头为妻,将她溺爱,将她宠坏,和她一起在时光中变胖,变老;五十岁还和她搂腰过马路;六十岁还和她一起倔强的做∕爱;七十岁还送她玫瑰花,说一句丫头我爱你;八十岁一起变成老顽童,白天在公园里下棋喂鸽子看蚂蚁搬家,黄昏时分手拉手回家吃饭洗澡睡觉。
隔了两行,下面用另一种颜色的笔添了一行,笔墨很新:
从此这些全是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