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着那张纸条,我哭了,躲在阳台上,蹲在地上,伸长手臂圈住自己,压抑的低声呜呜的哭。
楼上传来噼里啪啦的脚步声,我赶忙擦干眼泪进了厨房。
Ken一直很安静,漱口,冲凉,吃早餐,偶尔把眼光投射在我脸上,并不说话。
吃晚早餐,他拿起车钥匙就走:“我要去工作室,你收拾收拾自己回去。”
我一声不响的跟在他身后,亦亦步亦趋,他上车,我跟着上车。
车子启动,熄火,他从口袋里掏出烟,开门下车。
“啪”的一声,火机红光一闪,然后我隔了这么远都闻到一股呛人的烟味,其实他烟瘾并不大,只是心情特别不好的时候抽一抽,而且也只是抽那种醇香型的,可从昨天开始我就发现他换了一种劲很大的烟在抽,让我觉得他几乎想直接吸毒。
等他终于重新回到车上的时候,我慢慢的说:“《肖申克的救赎》中有一句话,人生只有两种选择,要么忙着活,要么忙着死。以前在我们以为自己还可以活很久很久的时候,紧张,匆忙,计算,疲惫,那么多个我们不喜欢的日子,都是我们自己的,我们一直在忙着去死。现在,我总算知道,人需要忙着去活,活得痛快,活在当下。我一直在想,如果是我身患绝症,余下的时间里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每一天都与你共度,你是我的丈夫,就算要死,我也理应死在你的身边。而我不知道你……竟是这样讨厌我,讨厌到时日无多了仍然要把我远远的推开。”
最后一句话我不过是故意在刺激他,但这么烂俗的招数就是生效了,他俯身过来抱我,头埋在我的长发里,有温热的液体顺着我的脖子流到衣领里,一路滴了下去。
我笑了笑,又说:“你看,我们还有很多事没做。还有很多地方没有去过,我们把它罗列下来,一件一件的去办,好不好?……我们俩一起,去过我们想过的生活。纯粹的活。”
他渐渐的把我越抱越紧,说:“我想见小雪。”
回房收拾东西的时候,莫霏凡的电话来了,他的语气很凝重:“这边有结果出来,希望很渺茫。”
我握着电话,看着摊在地上的箱子,没有出声。
他又开口,说得很慢语气有些肃穆:“不过这些年他们一直在针对这种病研发一种新药,在白鼠身上做过实验,成活率只有百分之一,没有在病人身上试用过,如果……你们同意冒险一试,也可以算是对科研成果的一种巨大贡献……”
没等他说完,我就愤然怒道:“对不起,我们没你那么高尚。”
说完我“啪”的一声挂掉电话。
一点希望都没有了,我呆呆的坐在床沿,胸口闷闷作痛,这种痛一直痛入肝肠,痛入骨髓,痛得五腑六脏都扭曲了……
我们当天晚上的班机回去。十多个小时的飞机,下了飞机他拖了行李第一件事就是去妈妈那里看小雪。
小雪却在午睡并没有醒,妈妈见我们一路风尘仆仆的样子,讶异的道:“怎么也不先回去放了行李?”
我看着妈妈笑了笑,Ken打过招呼直接去了卧房。
一直在那里默默坐到小雪睡醒过来,我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无聊的模着垫子上的花纹,一下一下的,实在是不知道可以做些什么。
小雪醒来见到Ken,抱着他不撒手,两父女腻歪的不像话。
抱着她出来,Ken便跟我们说:“小雪要出去玩,不如一起吧?”
小雪猴在他身上满脸的骄傲:“爸爸说要给小雪最漂亮的芭比女圭女圭。”
我看了看他,忙也笑着招呼妈妈和许哥,许哥并不搭理,妈妈顿了顿却为难的说:“今儿不巧,老许外甥女的儿子办周岁,我们正准备要过去呢。”
我便说:“那还是紧着大事来,我们也得先回家一趟。”
走到外面,妈妈又追过来:“不要给孩子乱吃东西,她肠胃不好,回来又拉肚子。”
Ken忙抢着说:“妈妈放心。”
Ken跟妈妈和许哥的关系一直处得很不好,尤其是跟许哥,简直是各自把对方当隐形人。我很清楚只因为这里面夹着一个莫霏凡,妈妈是先入为主,许哥那就不用说,而偏偏Ken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最讨厌做一些虚头吧脑的事,所以尽管我们已结婚好些年,他们三人一直关系极淡。
乘电梯的时候我便看着他笑道:“今天这是刮的什么风呢?”
他抿嘴一笑:“自然是老婆风。”
我侧目看了看他,他淡淡的笑着,唇角微微上翘,如此的淡然安静,我只觉得胸口有沉沉的东西压了下来,喉头一阵阵发紧,忙别转头去笑着轻叱:“当着孩子的面又信口开河。”
他默然的笑了笑,在小雪粉嘟嘟的脸颊上亲了亲。
在商场我几乎把腿都给逛细了,Ken还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小雪更是兴奋得不行,要了这个又要那个,我终是熬不住哀嚎道:“我累了,渴了,饿了。”
Ken笑嘻嘻的看着小雪问:“妈妈战斗力不行,不如我们照顾照顾她,先去吃饭?”
小雪一双大眼黑溜溜的直往我身上转悠,我立马作出一副衰样逗得她咯咯直笑。
在一家极其奢华的五星级酒楼入座之后,我便窝在软软的沙发里犒劳我那已伤得不浅的双腿,小雪拿着桌上精致的碗勺在手上把玩,只听得Ken对着侍者在说:“你们这儿最贵是什么?来个鲍鱼,网鲍,冰鲍,没有?那就给我上吉品鲍,来不及发?来不及发你们开什么餐厅?算了算了,糟溜三白、爆炒驼掌,三杯银鳕鱼,蟹冻,还有你们的招牌那个清酒鹅肝。对了,红扒通天翅来两客。开一瓶81年的ChateauMargau……”
我抬头讶异的看着他终忍不住打断:“你做什么?谁要吃这些东西。还81年的……,点给谁喝,你开车不许喝酒。”
话说得急,口气便有些冲。
他也不生气,只是笑:“你不是想告诉我我们家穷得这么点东西都吃不起吧。”
我微微一怔,自我和他结婚之后,无论是公司还是家里,账面上的事情都是我在管,我一向在吃喝穿上没什么计较,平日跟他出去吃饭也是吃很简便的西餐,从不像这样奢侈,我便一直以为他也喜欢那样的从简如流。
这才知道原来他这么个人物,一向那么大手大脚惯了的,竟被我拘了这好些年。
事到如今,我才知道他究竟还是不痛快的,只是他竟一直藏得这么好。
我便低了头不再说话,他却又伸出手隔着桌子握住我的,笑道:“你就是这一点不好,有事也不说,总是一个人放在心里……这可又是生气了?”
我抬头看到,勉强笑道:“现在哪怕是把我搁火上烤着,我也断然不会生你的气。”
他也笑:“能换你如此待我,我也值了。”
我不能说话,低着头看着桌布上繁复的花纹,死死的忍住眼眶中的泪。我不知道,原来我对他一直不曾十分的用心。家事,工作,在他看来,都只是表面功夫,他只不过一直在容忍,所以对于莫霏凡,他才会草木皆兵,一直相信我只不过是形在神飞。
也许这样也好,我不爱他,他才能走得无牵无挂。
我便重新抬头,笑意盈盈,安之若素。
接下来的日子,我拉着他逛街,吃小吃,看电影,去游乐场,让他给我买花裙子银镯子,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吉普赛女郎,买来烟花跑到楼顶燃放,肩并肩抬头观看,直到脖子酸疼,然后跳舞。将耳机的另一头塞到他的左耳,楼顶的一角,烟花争先恐后表演,华尔兹无比优雅美丽。我们不停的笑啊笑,像个孩子。
然后我们去了西藏,在那林措过夜,聊天聊得太晚睡不着半夜爬出帐篷。
风很大,天空在夜色下苍茫寂寥,星星东一颗,西一颗的,静静的俯视天下苍穹。
他突然问我:“想体验在野外那个吗?”。
“哪个?”
“那个啊笨”
我半天才会意过来,立即羞得满脸通红,他低头看我,下一秒便已把我裹到他的身下。
地是床,天是被,他的身体滚烫滚烫,手心贴在我的肌肤上,像是热锅里的水,叫嚣着要开出鼎沸的花来。
……
每天在等待,希望和绝望中泅渡。
虽然他极力掩饰他的焦躁,可是时间的逼仄让他的绝望开始一日一日的无所遁形。如同一个判了死刑的犯人,等待着枪决那一刻的来临。可怕的不是那颗子弹,而是等待的过程,惶惶不可终日,被时间凌迟,一分一秒都是折磨。
纵然他总是带着笑,可他在经历跟我一样的痛苦,我是能感觉得到的。
他的眼睛,他的嘴唇,他的呼吸,他手指的力度,他梦中的呓语,他忘情时的粗暴,释放后的伤感,无不告诉我,不可抑制的绝望在生吞活剥他,从内至外,无声无息。
我的手指流连在他的脸上,想记住属于这个男人的每一寸轮廓。他的皮肤和血液的温度,他的英俊和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