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很快就过去,自从太后病好后,何浅浅的应酬一下就多了起来,经常会被请去喝茶赏花,仁寿宫里的常客除了孙贵妃外还有那个碍眼的朱瞻墡,每次见了都得费些口舌应对一番,每次都能惹得太后眉开眼笑,招何浅浅去解闷的次数就更频繁了些。
除此外胡皇后和吴嫔不时也会去给太后请安,朱瞻基初登帝位,**并不是很充实,除却常见的这三人,还有五六个,地位都不是很高,都是选侍、才人之流,太后不喜人杂,何浅浅也就从未见过。吴嫔婉转得体,每次请安都十分尽心,但太后看她的样子总是不大愉悦,胡皇后虽然还是话不多,不过在太后面前,便少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温良恭谨,两人相比自是吴嫔的姿态更讨人喜欢,奇怪的是太后总是偏怜胡皇后几分。兴许也带了些歉意,毕竟好好一个女孩弄进宫来,身为皇后,朱瞻基却从不曾给予雨露恩泽,一朵鲜花就这么凋败,总叫人不忍。
撇开朱瞻墡不提,在仁寿宫里的日子何浅浅还是很开心,有得吃有得玩,春风一吹,御花园里的花一茬接一茬地开,你方唱罢我登场,梨花、海棠、樱花、玉兰……或妩媚或端庄,姹紫嫣红,入眼一片绚烂,让人目不暇接,成天对着这满园锦绣,宜人春色,又不用看朱瞻基脸色,何浅浅无拘无束,乐得自在,渐渐把安东尼奥也抛在脑后。
一晃一个月过去,一日回宫,朱瞻基正在看一封信,把她叫住:“你过来。”
何浅浅接过来一看,上面是歪歪扭扭的中文,用的是简体汉字,字迹颇有某人当年之风,东倒西歪难以辨认,何浅浅念道:“尊敬的皇帝陛下,你好!我欲在三月乘风归去……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朱瞻基淡淡地看她一眼:“你救的那个洋鬼子今日托韩拓把这封信交给我,春蚓秋蛇的,跟你的提案真是如出一辙。”
何浅浅脸红,辩解道:“皇上,我教安东尼奥识字,也是为了弘扬我国文化。”
朱瞻基冷哼了一声,何浅浅低头接着看,原来安东尼奥腿伤已愈,思乡心切,准备告辞回国,感谢皇上的好心照看,前面这些都不打紧,要紧的是最后一句,这厮不打算一个人回去,他请求朱瞻基让他带何浅浅一起走,何浅浅看到此处,脸色变了变。
朱瞻基看似漫不经心道:“怎么你好像很舍不得?”
何浅浅避开他探寻的目光,把信纸放在桌上:“皇上言重,舍得或舍不得,对于我都是奢侈,我只知安分做事,侍候好皇上。”
朱瞻基静静地靠在椅背上,一时空气仿佛凝滞。
“为何不敢看朕?”
一只手指抬起她的下巴,何浅浅被迫与他对视。
“你在想什么?”
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你可知何谓私相授受?”
一连三个问句。
何浅浅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平静下的海面似乎蕴藏着风浪,“我虽教他习文,但自问一向遵从师道,并无逾礼之处。”
朱瞻基冷冷一笑:“师道可曾教你与人拉手,眉目传情?”
何浅浅身子僵了僵,果真耳目众多,再怎么小心着避嫌,那日安东尼奥的越礼终究是传到他耳里。“皇上,那不过是我摔跤,他拉我一把而已。”
以她如此轻贱的身份,何苦偏与她过不去?究竟又是何人?
“还敢狡辩?”朱瞻基眯起眼看她,“白纸黑字在眼前,如无私情,如何会求朕放你走?”
声音突然凌厉起来,那双眼睛精光陡现,叫人不敢逼视。
何浅浅无奈的笑:“皇上,我真的跟他不熟,我也不知道他哪根筋短路了。”她真的是无辜的。
“你以为朕会相信?”手往下一滑,正好扣在她的颈上,轻轻一捏,血液的流动受制,何浅浅顿时有些晕眩。
确实,他不相信,连她也不相信,这个神经短路的家伙会提出这么有创意的要求,原来上次他是认真的,也怪她一时大意,没有决绝地灭了当日的星星之火,让他以为有希望,形成今日燎原之势,还烧到她身上来了,小暧昧果然是玩不得。
朱瞻基看着她表情变换,脸色愈加阴沉,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何浅浅头昏脑胀,几乎背过气去,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了:“大叔,拉个手会死呀?这都啥年代了,他拉我一把难不成我就得把手剁下来以示清白?信又不是我写的,你要看我不顺眼也不用找这种借口,咳咳……,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掐人脖子?”缺乏空气让大脑缺氧,没有多余的空间来跟他咬文嚼字地绕古文。
朱瞻基把手放开,大量的空气涌入何浅浅肺部,何浅浅一边喘气一边瞪着朱瞻基,嘟囔:“每次都这么暴力,在这里当丫鬟真是苦命。”
朱瞻基却微微地笑了,右手一伸,何浅浅以为他又要掐自己脖子,不想他托住了她的脸颊,“想要救你月兑离苦海么?以你这种长相,也就朕勉强收了,以免祸害世人眼睛,又怎忍放到番邦去荼毒他人?”
又微微一笑,“皮肤还不错。”
何浅浅几乎气昏过去。
朱瞻基闲闲地说:“你生气倒也有趣,教朕想起了一种动物。”
顿了顿又道,“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算起来,也到了吃河豚的时候了。”
手指轻轻滑过她气鼓鼓的腮帮,停留在她的下颚上,他凑近她,“味虽鲜美,却不是常人可以吃得。“
朱瞻基登位以来,帝术日益精进,说话也越发有古人只说三分的味道,周旋起来很费精神。
何浅浅左闪右闪却躲不开他的手,只好拿目光谴责,“河豚有毒,皇上还是吃些燕窝龙虾之类,最是滋补妥当。”
与人拉手便是授受不亲,如此轻薄他人却是理所当然,也难怪,早有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前鉴,何况他是皇上
他粲然一笑,牙齿闪闪发光。忽然撒开手去,收敛了笑:“朕准他三日后离宫,你可知宫女擅自离宫有何下场?”
何浅浅迎上他的目光:“我对番邦和惩罚都不感兴趣。”
朱瞻基满意地点头:“如此甚好。”慢慢靠回椅上,“朕有些乏了,许久不曾听你唱曲,唱一支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