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浅浅第一次认真的打量非烟,她的身量不高,仅到她颈间,单薄的身形尚未发育,一脸稚女敕的神色,眉眼乖巧,顺眼而不张扬。
不过还是个孩子,懵懂已有了慕少艾的心。
何浅浅把信纸按在桌上,道,“把这些,都烧了吧。”
桌上烛台明亮,非烟沉默而顺从地引燃信纸,再扔到火盆之中。火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忽高忽矮,忽明忽暗。
何浅浅轻叹,“惟愿李公子能真的死心。我今天说这些话,虽然不近人情,却是为了他好。以其让他怀了一丝希望痛苦,不如一刀斩断。长痛不如短痛。”
非烟注视着信纸在火盆里一点一点化作灰烬,道,“我先前还不信,以为小姐是哄老爷太太放心,如今才真信了,小姐是打定主意要进宫了。小姐说的这些,非烟也省得,可是非烟看着小姐和李公子这样,非烟……心里难受。”
何浅浅和缓地握住她的手,“入宫是铁板钉钉的事,我怎么也挣月兑不得的。人生在世,总会有不如意事,可怜很多人都宁愿糊涂地随波逐流,不敢面对自己的人生。我既然不能选择不入宫,只好多为将来谋划一些。”
这话,何尝不是说给她自己听,6年前的逃避和懦弱,纵容了敌人的嚣张,她与他差点天人永隔。
非烟似懂非懂地点头
何浅浅道,“非烟,你随我进宫,你怕不怕?”
“非烟不怕,只是,那里当真如小姐说的那般险恶么?”
何浅浅看她依旧是女童的外表,微笑,却忘记郭爱也不过比她大了两三岁,一样不成年。
“傻丫头,那里吃人不吐骨头,一旦进去了,就只得你我二人相依为命。”
“这个非烟晓得,非烟誓死效忠小姐,若不是当年小姐收留,非烟早没有了。”
何浅浅握住她的手,目光柔和,“非烟,你要切记,在那个深宫里,你我才是彼此的依靠,花言巧语的人很多,那都是包着蜜汁的毒药,不可轻信。”
非烟眨着懵懂的眼,只不住的点头。
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也只能先这样了。
郭夫人再依依不舍,离别的时间也还是到了。
那一夜,何浅浅几乎是睁着眼到天明,想到即将见到他,她就完全没有睡意。
其实离别也不过几个月的光景,恍似过了几个世纪。
天不亮非烟就侍候她起床,然后是复杂的梳妆,何浅浅挑了杏色的衣裙,头上也只是简单的插了一支步摇。
既然她已经是内定的人选,就无需在妆容上多下功夫,素雅即可,越是不引人注意越好。
可是有句话叫做:天生丽质难自弃。郭爱的姿容,想要低调着实不是容易的事情。
何浅浅望着镜中的女子,苍白是一番风韵,今日添了颜色之后,娇艳如三月的杏花,愈发显得风采不凡,何浅浅忍不住唏嘘。
哪个女子不爱美貌,但是这美貌却来得太不是时候。
清晨的微风拂面,抬头是湛蓝的天,淡淡几缕白云,预示着今日的晴朗,好似她的心情,坦然的,又有几分雀跃。
郭夫人和郭老爷拉着她的手,站在门前,久久不肯松开,还有郭爱已嫁人的姐姐郭凌,昨晚特意赶回来见妹妹一面。
“爹,娘,女儿就此拜别,孩儿不孝,不能再侍奉二老。爹娘多多保重。”何浅浅望着郭夫人红肿而兀自强忍的泪眼,深深拜下去。
“爱儿……”郭夫人上前拥住他,身躯微颤,难抑心伤。这是最后一次能这样叫她心爱的孩子。日后若能相见,也是君臣有别。
郭老爷搀住妻子,沉稳的面上难掩憔悴。
“妹妹入宫后,一切多加小心,有机会便给家里带个信儿。”郭凌握着何浅浅的手,大颗的泪珠落下来。
“大喜的日子,姐姐是开心过了。姐姐也要多保重,爹娘便托付给姐姐了。”何浅浅笑着替郭凌擦泪,眼圈泛红。
“你放心去吧家里一切都好,你自小娇宠,此番第一次离家,切勿再任性行事,谨慎些为上。”郭老爷面色哀伤,最后叮嘱道。
何浅浅点头,与众人挥泪而别。
离得很远,何浅浅还能从掀开的帘缝里看见三人的身影,一直站着,直到马车驶出了视线。
今天,便是开始了。
马车上下颠簸,何浅浅紧紧攥住扶手,微微渗出汗来。
她,回来了
巍峨的朱红色宫墙,重檐之上的琉璃瓦金光灿烂,紫禁城庄严地立在京城中央,这里象征着最至高无上的权利,极尽奢华的用度和光鲜灿烂的贵族。
马车在神武门停下,何浅浅踏进宫门的一刹那有些恍惚,仿佛一切都是在昨天,那个不羁的青年,牵着一匹白马,驮着她进了紫禁城。
关于选秀之事,她一向只是听说,今番终于有幸亲临现场。
万安宫后的体和殿内,云集了各地送来的秀女,或娇媚,或清秀,或顾盼神飞,或忧心忡忡,熙熙攘攘,都是盛装而来,争芳斗艳,殿内充斥着浓浓的脂粉香气,叫何浅浅想起一首歌,生如夏花。
殿上主座空空,选妃大典的重要人员尚未出现,女子们互相小声地交谈,无非是称赞对方的容貌或是询问对方的家乡之类,各自在心下暗暗比较,看有几分胜算,不见得真心,却也热闹,假如同时选上,也算是为日后做个人脉铺垫。
何浅浅站在角落里,含了笑旁听,一个清秀娇小的女子道,“姐姐们可知道今日都会有谁来主持?”
一个紫衣女子道,“依照惯例,自然是太后、皇上、皇后,或者有后宫主事的娘娘,也会一起出席。”
一个微胖的女子道,“我却听说,太后抱恙,今日不会出席大典了。”
“皇上也会来?”第一个女子面带忧色,“我听说三年前选秀女,皇上一个都没有选,结果不了了之,太后挑进去的几个,最后也成了宫女,不知今年会怎样?”
紫衣女子微笑,“这些事情,原轮不到你我担忧,选不上,能回家倒是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