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浅浅与傅敏回到隆禧殿,觉得今天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是哪里不对劲呢?却又说不出来。
何浅浅仔细瞅了一圈,终于发现,今天院里那道门竟然开了。
何浅浅与傅敏对望了一眼,胡善祥自被废以来,越发孤僻了,平日里不跟人照面,好似与世隔绝一般。这扇门寻常不开,她二人自住进来一直没去拜会,还能推说得过去,今日突然开了,是不是该去请个安,胡善祥虽说是带发修行,毕竟是隆禧殿的主位,不打个招呼说不过去。
但是静慈仙师孤独惯了,贸然前去,会不会打扰别人清修?
何浅浅与傅敏稍加犹豫,里面出来了几个人,三男两女,为首的正是静慈仙师,淡蛾修眉,孤高清矍,一袭灰袍掩不住她飘逸出尘的风姿。那天离得远看不仔细,今天站在近处,只见她双颊消瘦,身躯单薄,好似只剩下了一把骨头,何浅浅鼻头有些发酸。
子墨小心翼翼地搀着她,一步步踏出来。
傅敏悄声道,“既然有外客在,不如稍后再去拜会。”
何浅浅正点点头,二人正准备缩回屋里,静慈仙师开口道,“二位请留步。”
何浅浅与傅敏有些尴尬,也只好下拜道,“秀女郭爱见过仙师。”
“秀女傅敏见过仙师。”
静慈仙师扶着子墨的手,缓缓走上前来,含了淡淡的笑,道,“小女倚月,淘气顽劣,日前多亏二位救助,我这两日身子不好,一直未能登门道谢。”
说罢咳了两声,何浅浅思及前尘往事,心头翻江倒海,喉头哽咽,几乎说不出话来,也不敢抬头。傅敏道,“仙师言重了,不过举手之劳。”
静慈仙师微笑,道,“小女都与我说了,难得你们设想周全,很好,很好。”
倚月与胡善祥亲厚,自是不会向她隐瞒,让她知道并没有什么不可。
何浅浅勉强笑道,“常德公主聪明伶俐,与我等也十分投缘。最难得是公主与娘娘母子情深,令人羡慕。”
静慈仙师背后那人一直在打量何浅浅,她刚一抬头,那人突然跳了出来,叫了一声,“又是你?”
那是一个道士,布衣皂鞋,留了一缕花白的长胡子。
“你,你,你……你竟然……”道士气急败坏,说不出话来。
“无尘,不得无礼。”为首的老道呵斥道。
何浅浅在心里翻个白眼,冤家路窄,居然又是这个坑蒙拐骗的死老头。
貌似哪回他出现都没有好事。
“无尘真人何故如此着急?”静慈仙师微微诧异,这几位都是白云观道长,尤其是无心道长,太后十分看重,每逢初一十五就会派人请他们进宫传道,几位道长都是得的道高人,素来谦和。无尘子虽来得不多,平日里也是淡然有礼的,突然大喊大叫,着实出人意料。她看看无尘子,又看看何浅浅。
何浅浅与无尘子大眼瞪小眼,何浅浅道,“这位道长,我不认得你。”
“你……”无尘子指着何浅浅,痛心疾首道,“你不听我劝,这一年半载的光景,值得你如此执着么?”
何浅浅心头一跳,无尘子不说,她倒是忘了,掐指算算,朱瞻基只剩一年的寿命,她之前只顾着欢喜,没想到与他终究是露水姻缘,心脏好似被谁狠狠掐了一把,攥紧了地疼。
何浅浅咬牙道,“道长说的话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方才呵斥无尘子的老道缓缓抬了抬手,何浅浅以为他要对她说话,不想他只是对静慈仙师道,“贫道就此别过,仙师请回吧。”
静慈点点头,“无心真人慢些。”
老道经过何浅浅身边时,仔细看了她一眼,看得她心里直发毛,他貌似比无尘子的级别还要高些,若是看出些什么,她该如何是好?
借尸还魂说的好听些是延续别人的生命,说的不好听些就是偷了别人的尸体。
对于灵异古怪的东西,人们向来的处理办法不是沉潭就是火烧。
何浅浅心里担忧得很。
老道士却始终一句话也没说,在何浅浅惊疑的目光中信步离去,另一人看起来年岁与无尘子差不多,不住摇头道,“痴儿,痴儿。”
无尘子落在了最后,却不急着走。众人都看着他和何浅浅,很是好奇。
何浅浅恨不得把这死老头一脚踹出去,她辛辛苦苦稳定下来的局面,眼看一步步在向幸福靠近,偏偏冒出来这么一个臭道士扰乱视听。连一众丫鬟都在看着,不知又要花她多少口舌去解释。
“嗨”无尘子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狠狠一拍手,叹道,“不管你认不认得我,我都最后劝你一句,你既然已经是你,就不要再想着她。前尘如烟,放下即得到,得到即失去,天命不可违,天命不可违哎竹篮打水一场空,世间痴人独嗟伤”
他颠来倒去的念着,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何浅浅身上,想从她身上看出个答案,何浅浅挂上无辜的表情,聪明的不做声,反正她说什么这会大约也没有人信。
傅敏疑道,“妹妹见过那位道长?”
何浅浅苦着脸摇头,又补充道,“我娘亲在我入宫前曾为我去求过签,回来告诉我有道长说我是小富即安的命,不宜入宫,不知这位道长说的是不是这回事。”
事到如今她也只好厚着脸皮信口胡谄。
静慈和缓道,“或许你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了,不过无尘真人也是一片好意,多仔细些总是没错。”
何浅浅躬身道,“是,多谢娘娘教诲。”
子墨笑道,“娘娘站了好些时候,不如回去休息吧。”
静慈轻轻点头,又对两人道,“二位若是不弃,得空到里间坐坐,那门寻常只是虚掩着,一推便开。”
何浅浅和傅敏应着,见她面有疲惫之色,知她身体虚弱,只送她进了门,也不去叨扰。
二人各自回屋休息。何浅浅用过午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这场风波经她那么一解释,众人倒也没朝借尸还魂的路子上想,恰好无尘子说要她不要想她,众人多半听做“他”,没准以为她在宫外有什么相好。这么一来差不多也就算过去了。
无尘子说话一向云里雾里,这回她倒是听得明白,他要她安分做郭爱,不要试图旧事重提。
她其实也知道,假如她告诉了他,会把他陷于怎样的境地,可是她偏偏又不甘心。本来就纠结,如今连他都这么说……
何浅浅的眼皮不知道什么时候耷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