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何浅浅每天循例与傅敏一起去请安,下午便休息。日子过得平静,心情却不能平静。
焦瑢自伺寝之后,位分又再次擢升,已成为贵人,不仅如此,连袁音希也带着沾了光,成为了选侍。
据传闻是某日朱瞻基御驾长宁宫,听见袁音希在院内清唱,声音清脆悦耳,意外之下招了进屋,从此得蒙圣眷。
这些据说,自然是据曹秋寒说。
梁清芷折了之后,曹秋寒住的长里便只剩下她和李选侍,李选侍入宫已久,可惜从未被宠幸,又是朝鲜女子,向来被宫嫔们排挤,属于边缘人物。两人均不得志,渐渐与何浅浅和傅敏走的近了些。
何浅浅当年曾经见过李选侍,十分娇美鲜女敕,如今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几年冷宫独守下来,竟比吴宁还要显老态。说话总是和气的笑,谦卑而谨慎,想是受了不少委屈。
“想不到袁秀女看起来那样天真的人儿,也有此心机。”傅敏轻声感叹。
长与隆禧殿一样都在坤宁宫西边,每次请安之后,四人都同行一段路。
“姐姐切莫只看外表,表面天真无邪,心思比谁都多,宫里这样的人多了。”曹秋寒啐道,本来秀丽的面孔有些扭曲,“可怜梁姐姐刚刚进宫,就被焦瑢哄得犯了忌,还被扔到那见不得光的地方。”
她话说的咬牙切齿,却听不出几分同情,恨是真的,只未必是为了梁清芷。
何浅浅淡淡笑道,“长宁宫里不是有惠妃和徐婕妤么?能坐视不理?”
曹秋寒道,“惠妃倒还没有动静。徐婕妤已经同焦瑢闹过两次了,一次为的是焦瑢摘了她新培的菊花,堂堂嫔妃为这些小事怄气,真真可笑。不过也难怪,自从焦瑢入了宫,皇上这半个月里,有三天都是在她那里过的。我却没看出她有什么好的。哼”
她是没什么好的,不过倒是很懂得讨巧,何浅浅冷眼看焦瑢这些天的装扮,都是素净清雅,毫不张扬,她本来只是清秀之姿,在众嫔妃中并不起眼,但那样一打扮,乍一望去,隐然有几分何浅浅的模样,不知道是受了谁的指点。如果没有猜错,八成与孙瑶月兑不了干系。
原本吴宁对焦瑢和袁音希颇有拉拢之意,现在焦瑢倒戈到孙瑶一派。吴宁想必恨极。这几日处处针对焦瑢,孙瑶言语中维护,与焦瑢很是亲密。皇后与贤妃是Hou宫中两大派系,不在其中的,多半都是李选侍这样不受宠的嫔妃。
现在焦瑢挑起了两派之争,其余人等都乐得看戏,像曹秋寒这样暗暗妒忌,连日子都算的那么仔细的,不在少数。
李选侍四下看了一圈,拉着曹秋寒的袖子道,“此处人多,妹妹慎言。”
曹秋寒口中道,“我才不怕她。”话虽如此说,声音却小了许多。
傅敏随口笑道,“偏你算得细,半个月就去了三天,也还有十二天呢。”
曹秋寒道,“妹妹不知,皇上好独处,一个月时间大半光景都忙于朝政,除了偶尔去皇后和贤妃那里,就属焦瑢最多了。再有两天,就是在袁音希那里。”
何浅浅顺手摘了一朵路边的无名小花,闲闲笑道,“焦贵人如今已不是秀女,姐姐于称谓上还是多加注意的好。免遭无妄之灾。”
曹秋寒扁扁嘴,想起上回贤妃掌括程凤娇,不再言语。
何浅浅意态闲适,心里却是波浪翻滚,有人冒了她勾引朱瞻基,她这个正主却在这里犹豫彷徨。不知道该怎么办。
到了长门口,曹秋寒道,“前日家父托人带了几两茶叶过来,,二位姐姐一齐来坐坐,尝尝我们闽南一带的茶叶如何。”
何浅浅与傅敏推月兑不过,不忍曹秋寒的好意。只得允了。
曹秋寒的屋子收拾得干净利落,她本是福建一带人,带来的丫鬟也都是闽南人,一个叫银心的手脚利落冲了茶端上来,揭开盖子,一股茶香扑鼻而来,清爽幽远、馥郁若幽兰。何浅浅虽是于茶道一窍不通,也忍不住赞道,“好茶。”
曹秋寒面有得色,道,“不是我说嘴。宫里纵然无奇不有,妹妹也未必寻得出另一份这样的武夷山岩茶来。”
傅敏闭着眼,细细的品了一阵,道,“家父虽是一介武夫,却嗜茶如命,可惜这样好茶他是尝不到了。”
曹秋寒笑道,“这却有何难?下回我爹爹再进京时,让他多带些给令尊便是。姐姐若是喜欢,便包些带回去。”一面说,一面便吩咐银心装了来。
傅敏连忙道谢。
李选侍陪着微微笑,并不多言。她是个安静胆小的女子。与曹秋寒在一起,倒仿似曹秋寒才是这宫里的主位。
几人又说了一会话,何浅浅与傅敏告辞离开。两人一路行去,过了储秀宫,傅敏一模身上,忽然道,“不好,曹秀女给我的茶叶忘记带了。”
何浅浅笑道,“幸好走得并不远,我与姐姐一同去取回。”
傅敏踌躇道,“算了,反正也不急着喝,明日再拿也不迟。”
何浅浅看她神情,知她受她父亲影响,也是爱茶如痴的,见了好茶,恨不能立刻泡来细品,又担心累她折回,故而推说明天去取,其实心里痒痒的紧。笑着劝道,“就几步路的功夫,不然让丹朱去取来也好。”
傅敏摇头道,“不妥不妥,她们腿脚慢的很,倒不如我自己去取,妹妹在这里稍微等我一会儿。”
何浅浅抿嘴笑道,“姐姐说的很是,我就在这里等你。”
傅敏半嗔地瞪她一眼,也顾不得与她计较,转身去了。
丹朱上前搀了何浅浅,寻了一片树荫下站着。何浅浅半靠在树上,享受秋日的和缓清风。远处传来说笑声,还有琴声。那琴声的旋律甚是耳熟。何浅浅本来眯着眼养神,听着听着猛地睁大眼,丹朱紧张道,“小主怎么了?”
何浅浅手略略按了按,示意她不要出声,耳朵细细搜寻那飘渺的琴音。
没错,她听得没错,就是那该死的沧海一声笑。
何浅浅脚下不由自主地朝琴声响起的地方走去,丹朱见她神色有异,也不敢阻拦,只紧紧跟在她身后。
前面就是御花园,何浅浅在一株桂树下站住,透过茂密的枝叶,她看见万春亭里坐了四个人,正在饮酒作乐,弹琴的正是朱瞻基,另一名男子背着她,看不清颜面,二女分别是焦瑢和袁音希。
何浅浅眼中泛起泪花,当年她每次弹此曲,必遭他斥责,孰料他竟然暗暗记下来,弹得分毫不差。
她一手扶树,一手按在胸口,丹朱默默站在她身后——
对不起大家,今天回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