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浅浅站在脚楼上,看着下面空荡荡的大道,喃喃道,“都走了,都走了,很好”
非烟奇道,“娘娘在说什么?”
何浅浅理了理头发,道,“没什么,走罢。”
曲终总是要人散的,她想得明白。
混沌的天色逐渐被黑暗取代,月亮在云团中,半隐半现。隆禧殿的门口高高挂着大红灯笼,今天是那对新人的洞房花烛夜,她想起祝明渊临走前的眼神,隐隐有些愧疚,她欠了他的,这辈子是还不清了,只希望傅敏的温柔,能给他带来些些的慰藉。
朱瞻基在灯下批着奏章,她的记忆里,他似乎从来没有过闲的时候,众人都羡慕帝王,她真正进皇宫走了一圈,却觉得帝王压根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除了纸醉金迷就是花天酒地,相反步步艰辛,上有祖宗的规矩,下有群臣的利齿,全国上下那么多人都盯着这一个人的一举一动,还有那么多错综复杂的关系要平衡,想想都怵得很。
他的眉头一直皱着,听说今年的收成不是太好,他自然忧心得紧,她还听说,今天他和太后又爆发了争吵,据说与傅敏和卫恭王的婚事有关,根源还是为她。
他却一个字也没有对她提起,只是脸色一直不大好。内忧外患,他确实劳神,有时半夜醒来,她会听见他在叹息。
丹朱端了宵夜进来,是她特意吩咐的天麻乌鸡汤,健脑安神,她盛了一碗,放在他跟前。
“喝点汤罢,暖暖身子。”
他搁了笔,她顺势坐到他怀里,伸出手轻轻揉他的太阳穴,紧绷的皮肤下,他的脉搏跳得很快。
“都累了一个晚上,连我都看的累了,你就不累么?”
他乖乖的喝了她喂他的汤水,疲惫道,“傻丫头,你干嘛傻傻坐在这里?若是累了就先去歇着,乖。”
她嗤笑道,“你不累?我就不信你是铁打的。”
他揉了揉眉心,“万千子民都仰仗朕,朕怎么能喊累呢?”
“灾情很严重么?”
他轻描淡写道,“今年有几个地方闹了蝗灾。”
她“哦”了一声,偎进他怀里。
他点点她扁起的小嘴,低声道,“朕打算去民间看看。”
她腾地坐直了身子,瞪起一双圆圆的眼睛看他,他轻笑一声,“放心,朕这次再也不会丢下你,朕会带你一起去。”
他说话从来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蝗灾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想必他思虑了很久,才做出这个决定。她当年跟他到处乱跑,顶的是丫鬟的名分,现在她身份不同,带着她到处走,不仅她有罪,他也要被天下人诟病。
可是不带她,他一去几天,宫里到处都是虎视眈眈的人,保不准他回来又只剩一块长生牌匾。
这个决定他做的很难。
她看了他半晌,突然笑起来,“好罢,出去也好。”
她笑得有些古怪,他蹙眉道,“朕以为你会欢喜。”
“我很欢喜,只要跟着你。”她握住他的手掌,十指交叉,“永不分离。”
他说这句话的时间,是十一月底。
出发的日子是十二月初,她陪他坐在马车里,依然扮演丫鬟,另外一个丫鬟是丹朱,坐在后面一辆马车上。
一行二十人,扮作商贾,清晨时分从皇宫出来,寒气逼人,车轮子嘎吱嘎吱碾着路上的积雪,好在马车中间支了炭盆,到不觉得冷,马车内外铺了两层毡痰,密不透风。
一路上她都掀开帘子探出头去,巍峨雄伟的皇宫越来越远,化作视线里一个小小的红点。
“你舍不得么?过两天就回来了。”他拍拍她从宫里搬出来的那一大堆东西,“这是微服出巡,不是搬家。”
何浅浅轻轻一笑,“是么?我倒真想把你拐走,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
“又开始胡说。”他道,“你这个傻孩子,最近怎么了?总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她笑着摇摇头,眼神有些落寞,他不忍道,“朕答应你,等镇儿再长大一些,朕就陪你退隐山林。”
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着实难能可贵了,可惜历史书上写了,镇儿九岁登基,永远等不到长大的那一天。
何浅浅静静地笑了笑,“好,我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她的眼神却明白写着不相信,还有几分凄凉,他有些不悦,但她转瞬之间又欢喜起来,仿佛刚才看到的全是他的错觉。
“太后要是发现我也跟着你来了,不知会怎样生气。”
这些日子太后一直按兵不动,恐怕是在等待机会,突然发现到口的猎物飞走了,一定气恼得紧。
她眼中闪着顽皮的光,一副恶作剧得逞的模样。这话不大恭敬,他只道,“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你的长辈,不得无礼。”
她扁扁嘴,道,“好罢。”
他见她情绪又低落下来,揽着她的肩道,“你一大早起来,想必困了,靠着打个盹吧。”
她低低道,“我不困,我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清醒着,都看着你。”
他哑然失笑,“又再说傻话,朕日日陪着你,你还怕朕跑了吗?”。
“我怕……看不够。”她钻进他怀里,挑了个舒服的姿势,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是他的味道。
“傻丫头。”他把玩着她的秀发,喃喃道,“你真是朕几世欠下的债。一出门就活蹦乱跳,前些日子还巴巴地跟着静慈去白云观凑热闹,你这个性子,呆在宫里确实也憋闷了。”
“我才不是去凑热闹,我是去求签的。”她微微弯了嘴角。
“哦,求的什么签?子息?”他挑了眉,笑得不怀好意。
她立马红了脸道,“我求的平安,你儿子已经够多了,地球很小,要计划生育,懂不?”
他迷茫道,“地球是什么?”
她指着窗外,岔开话题道,“你看这窗外的雪景,多么美丽,可惜我们天天只能呆在宫里。”
他握住她的手指,朝她靠过来,道,“朕年轻的时候,也曾东奔西走,遍览大好河山,今后如有机会,朕一定带你四处走走,也看看你画的那个熊猫是个什么东西。”
她顺势靠在他肩上,低低应道,“恩,我们便四海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