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暂时安定了下来,也开始了正常而忙碌的生活,戚氏也张罗着给程恒寻一个好的学馆。
问了临居一个姓周的秀才,周秀才笑道:“若说最好的学馆,自然是蕴贤馆了,那可是皇家学馆,里面的夫子都是当今大儒,能在里面上学的,都是些高官、世家子弟,每天散学那会一群群华服锦裘的年轻公子走出来,高声谈笑、意气风发,啧啧,真是占尽人间风流。”
他满眼的艳羡和迷醉,令程悦觉得有点想笑,他接着说:“蕴贤馆周围的酒楼生意特别好,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程悦想了想道:“是那些公子们散学了过去小斟两杯吧?”
周秀才“呵呵”笑道:“非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如圭如壁的君子,也淑女好逑呀,是年轻姑娘们躲在酒楼里选夫婿呢,成就了多少才子佳人的佳话。”
程悦咳了一声,打断了周秀才的绮思,道:“咱是没有那家势能进皇家学馆的,在这附近可有好些的学馆?”
周秀才模着胡子“呵呵”笑道:“自然是有的,隔了两条街就有个学馆。”
程悦道:“那夫子为人如何?学识如何?”
周秀才又“呵呵”笑道:“正是……在下不才。”
程悦无语地看了他一会,周秀才道:“姑娘可是怀疑在下的学识?你尽管问罢,若我有一个答不出的问题,令兄就学,我绝不受学费。”
戚氏在门内听了半响,笑道:“怎会不相信周夫子的学识,就这样罢,离家里也近些。”
周秀才谦逊了几句,又约了程恒下午往书院去看看,便喜滋滋地走了。
程悦闲不住,那个杂草丛生的院子,显得颇为萧瑟和荒凉,她便挽起袖子,将院子里的杂草一一清除,吴泰熙也来帮着清理。忙活了一天,她觉得腰酸背痛,手掌也红痛,院子却只清理好了一半。
程悦直起腰一边轻轻用手捶着酸痛的后背,一边打量着看起来整洁许多的院子,一种成就感油然而生,心里在盘算着要怎么好好利用这个院子。
天已擦黑,她与吴泰熙一起将杂草笼成一堆,程恒随着周夫子去学馆方回来,也搭了把手,帮着将堆在院子中央的草堆点燃了,红暖得火光将每个人的脸都映得红仆仆的。
吴泰熙突然笑着向门外招呼:“黄婆婆。”
黄婆一脸惊慌地跑进来:“咋啦咋啦?走水啦?”
火光渐旺,难怪让黄婆给误会了,见是在烧杂草,她责怪了几句,向身后招手道:“大妹,进来,认识下新邻居罢。”
一阵脚步声,身后闪出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虽然不是十分的美,但也是眉清目秀,干净清爽,眉宇间有一股爽朗的气息,一双清亮的眸子落落大方地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在程恒脸上定了一瞬,笑着行礼:“我叫秀屏,是黄婆的女儿,给几位公子、小姐见礼了。”
程悦见她爽利大方,心里就喜欢上了几分,笑道:“秀屏姐姐你好,我们不是什么公子小姐,我们家姓程,我叫悦儿,你就叫我悦儿吧。”
程恒、吴泰熙也各自做了自我介绍,秀屏眼光转了一圈,抿嘴笑道:“难怪我才从城外回来我娘就让来见你们,果然是个个气宇不凡。”
程悦和程恒嘴里应了几句,心里却暗笑:“原来黄婆真有个未出嫁的女孩儿,难不成真看上吴哥哥做她的女婿了不成?”
待黄婆母女离开后,又私下取笑了吴泰熙几句,吴泰熙知他们只是打趣打趣,只不在意地笑笑。
第二天,戚氏催着程悦去附近的一家成衣店试那天扯的布料裁做的衣裳,程悦应了,戚氏也要跟着去的,但黄婆一早就将她叫了去帮着她缠绣线,成衣店也离家里不远,都城近几年来也安宁,便让程悦一个人去了。
程悦并不急着往成衣店里取衣裳,而是沿着街道闲步看看,该寻个工作养家糊口的。
谁知逛了一圈,越走越远,却还是没有头绪,却也并不甚心急,毕竟来都城的时间还短。
走过一条街道,突觉街上的华轿、仆妇多了些,有些惊异地张望,才发现街上有一家绣坊,门楣上书“锦绣坊”三个大字,那些衣着华美的闺秀、仆妇们大多是进了“锦绣坊”的。
她凑进停在路边的一座轿子,问斜靠在墙边闲闲地嗑着瓜子的一名小丫头:“这锦绣坊为何如此多闺秀光临呀?”
小丫头也斜着看了她一眼,吐着瓜子壳儿:“你是才来都城的罢?锦绣坊是全都城做好的织绣坊,里面的东西,那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才买得起的。”
程悦心内一动,想了想,举步往锦绣坊内行去。
有伙计迎了上来,三十岁上下的妇女,衣着得体,满脸堆笑:“这位姑娘随便看看。”
程悦微微一笑,暗里点了点头,这坊内的伙计教得极好,就算对她这样衣饰简朴之人,也丝毫不露鄙夷之色,且不说坊内的东西质量做工如何,这样热情的待客之礼,也会留下不少客人的。
程悦还以微笑道:“我不是来买东西的,是有事劳烦问问大姐。”
伙计微怔,随即笑道:“请问姑娘何事?”
程悦开门见山地道:“可知贵坊内招不招绣娘?可以先让我试试再决定用与不用。”
伙计依旧一脸温和的笑容道:“这我却做不得主,虽未听说近期要找绣娘,不过,我可以代为转达与我们掌柜的,请姑娘先回罢,代我问过掌柜的,您再来。”
门外一位淡粉衣裳的姑娘与几个丫头、婆子走了进来。
有伙计迎了上去,笑容满面地殷切招呼着:“哟,燕小姐来了,里边请,里边请。”
程悦只这一看,便怔住了。
她步伐轻盈,行走间裙裾翻飞如蝴蝶,
脸上盈盈浅笑,顾盼之间,眼波流转,如春天初绽的飞花。周身萦绕着傲然而高雅的气质。
程悦自觉见过不少容貌端丽之人,但初一见,那一瞬间,她只觉得惊艳。
“燕小姐……”她退在一边,默然地在心里念了一遍,心里思量着,眼睛无意识地跟随着燕小姐的身影。
随着燕小姐一行往内行去,门帘掀了起来,从程悦所站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帘内是一个布置雅致的院子,院子里有回廊,树影扶疏。
一个翩翩公子站在回廊中,笑容浅淡,阳光透过树叶照在他脸上,他清澈的眼睛里点点暖暖的笑意飞溅,快步向燕小姐迎了上去。
“秦衍?!”程悦内心一震,定定地往向那笑容温煦的公子。
秦衍似有所觉,与燕小姐招呼之后,目光向程悦望来,四目相接的一瞬,他目光微微一顿。
室外阳光明媚,室内一室凉清。
门帘垂下,隔断了室内室外两处目光。
程悦笑容微僵地向店内的伙计告辞,走出坊外,秦衍那双澄澈清明的乌黑双眼里和煦温暖的笑意,却依然清晰地、反复地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只见到燕小姐的一瞬间,她就明白了,秦衍眼底的情愫从何而来。
是的,她是她见过的最美貌的女子。
突然想起,那个月夜下,秦衍望着那个香囊一角小小的“秋”字,如水般温柔的目光。
明白是一回事,可此时眼见,她心里就像……吃了辣椒一般,咬下一口,一丝辛辣。
低下头,默然地望着自己的脚尖,慢慢压下心里微微泛起的酸涩。
那感觉让她有些茫然。
不知道自己何时竟有了这样的情绪。
燕小姐……燕……秋……
燕秋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