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天气甚好,万里无云,阳光金线一般丝丝洒落,无风,初夏的季节,在车内只觉得有丝丝闷热。
程悦坐在车内,掀起车窗帘一角,微眯着双眼打量着眼前三间高大的兽头大门。
她们如今面对的,正是宁丞相府。
戚氏坐在她对面,双眸微垂,姿态优雅而从容,可放在膝上的双手却紧紧地捏着帕子,指节微微泛白。
几年后再一次站在宁府门前,才似乎惊觉两家的地位悬殊,她心里的坚持,突然在这一瞬间有些动摇,心里突然便紧张起来。
大门紧闭,门外有几个衣冠周正,着下人服饰之人,侧边一扇偏门却是开着的,也有人把守着。
吴泰熙寻了个僻静之处停好了马车,听着戚氏吩咐了几句,上前行礼,向门外守着的仆人通报,程简妻女拜访宁夫人。
迎接的仆人对这样的拜访司空见惯,只淡淡的瞄了一眼,心里并未在意,可宁家的仆人训练有素,态度上却颇为恭谦有礼,回了一礼:“回公子话,不巧得很,今日我们家夫人往城外上香去了。”
车内的程悦听了这话,心里一松,呼出一口气,却竟然也有几分怅然若失。
转眼看戚氏,她神情有些恍惚,眼里也有几分放松和失望,冲正要开口的吴泰熙点了点头:“知道了,走罢。”
吴泰熙跳上马车,掉转马头:“驾……”一声吆喝,马车轻快地奔跑起来,谁也没看到方才他眼里一瞬间的亮光后的暗淡和无奈。
程悦在间隔锦绣坊不远处下了车,向戚氏言明是往锦绣坊探听应聘的消息,戚氏有些无精打采地点了点头,便随她去了。
到了锦绣坊,那个上次接待她的伙计正好在店内,见了她,笑眯眯地迎了上来,:“姑娘来了,我说凭姑娘的手艺是决计差不了的,正念叨着呢,可巧你就来了,正好替我们掌柜的传个话儿,我们掌柜的对你绣的帕子喜欢得很,说正好有个嫡亲的表妹要成亲,差几件绣品,你的绣品真真入了她的眼,但她一个待嫁闺秀不便出门,时间又赶,因此想劳烦姑娘去她家里一趟呢。若姑娘方便的话,只说姑娘住在何处,今儿午后我们掌柜的便派车到你的住处接你去。”
程悦喜笑道:“我并没有什么事儿,承蒙掌柜的青睐,我定当赴约。”
因此与伙计约了时间,坊内派车在未时一刻(下午1点初)在文贤巷口相会。
午饭后,程悦换上寻常穿的家常衣,候着时辰,她身穿着淡青色窄袖短衫,同色荷叶边长裙,看起来清爽干净又俏丽恬淡。
到了约定的时辰,便往巷子口行去,远远的便见一辆普通的青蓬马车停在巷口,忙紧走几步,满脸笑容地向一站一坐倚在车辕的两个年轻后生笑问:“请问这可是锦绣坊的马车?”
那两个青年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堆了笑:“正是,姑娘上车?”
程悦道了乏,便上了车。
她一向有午休的习惯,在马车轻轻的颠簸中,不一会就迷迷糊糊地合上了眼睛。
头在车厢内一撞,程悦“啊”的轻唤一声醒转,一时不知道身在何处,愣怔了几秒后,揉揉眼睛,掀开车帘往车外望去,却见周围绿树成影,绿田成片,不远处一脉矮山沐着阳光,不由愣了,此地倒像是城郊景象,难道,竟是出了城外?
她疑惑地拍了拍车门,却发现车门紧关着,便掀开侧壁的窗户的帘子,向车辕上的两个年轻人喊道:“小哥,请问怎么到城外了?掌柜的表妹家住城外么?”
其中一个应声答道:“姑娘安心吧,快到了。”
虽心下疑惑,张望一条弯曲的路上未见车辆来往,此时也别无他法,只得信了,但心下却只觉得忐忑不安。
一路留意着,却发现越行越偏,原来周围还是平原,此时却是在丛山脚下了。
程悦惊疑愈盛,各种念头接踵而至,暗恼自己太过轻信了,只以为掌柜的表妹家里也在城内,来人接去自然知晓是在何处,竟未细问清楚家在何处,若此时上了当,可就迟了。
程悦又探头喊道:“小哥,我们要去何处呀?走了这半天,怎的还未到?只怕在城门关闭前回不了城了,不如我等先行回城,明日早些再去罢?”
其中一个呵呵笑道:“既然来了,如何回去?不如就随我哥们走上一趟罢。”车赶得越发快了。
程悦方确认此时不对劲,心里又惊又怒,在尚未炎热的初夏,惊出了一身的汗,此时正处荒野,就是呼救也没有人能听到,在焦急之际,突然在一闪而过的车外隐约可见似乎在树叶遮掩下模模糊糊有一匹马的形状,心里一喜,若有马栓在树下,自然附近也有人在了,当务之急是要从马车里月兑身出来。
“小哥,可否停下车?……这个,人有三急……”程悦语带焦急地说,却又说得含羞带怯,似乎正有其事。
不知那两个人是否信了程悦的话,马车减速,然后停了下来。
车门外一阵窸窸窣窣的开锁声,门被打开了,程悦忙从车内跳下了马车,急急忙忙地往树林中奔去。
眼见马车被树木遮住了,程悦悄悄地呼出口气,俯子往刚才见到马匹的方向模去。
那两人等了一阵,扬声问道:“好了没?”
声音远远地传来,程悦不敢搭话,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近了,隐约地可以见到一匹高头骏马站在一棵树下,刨着蹄子,程悦心里一喜,忙奔了过去。
可身后追兵也发觉了程悦的意向,追了上来。
越急越出错,被脚下的树枝绊得跌了一跤,程悦顾不上隐藏行踪了,快步地向骏马跑去。
终于到了,树下却只有一匹骏马,缰绳未系,微风吹过树梢,“呼啦啦”的一阵轻响,静悄悄的空无一人,只有听到动静的马睁着一双大眼,静静地和突然出现的程悦对视。
难道,这是一匹走失的马?
程悦心里一阵失望。
“小姑娘,还想跑吗?此处可没人救你。”身后两人似乎一点也不急,笑嘻嘻地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带我来这里?”程悦回身,慢慢地向马匹退去,一边强作镇静问道。
“打劫的。”回答的无比直接。
“我……没几个钱。”
“没财,劫色也行。”
“救命呀……”程悦一边放声大喊,转头就往马匹冲了过去。
没有人出现。可就算没有人救,能抢上匹马逃走也好。
刚奔到马的旁边,那匹马突然一声嘶鸣,后蹄扬起,狠狠地踢在“侵略者”的脚上。
一阵钻心的痛从膝盖处传来,脚一弯便摔倒在地上,程悦的眼泪毫无预兆地飙了出来。
好痛。
两个追兵也似乎怔了一怔,竟没有出言讥讽或趁机逼近过来。
程悦咬着牙,逼回眼泪,强忍着痛,一瘸一拐地转向侧边,再次逼近马匹,这是她唯一的出路。
那匹骏马如通人性一般,转身,人立而起,踏下。
两声惊呼同时响起,竟包含了无限的惊恐。
程悦心里一凉,在此刻却没有多少惊恐之感,只是一阵凄凉突然袭上心头,竟要命丧于此吗?
突然一阵天旋地转,似乎身子一轻,离开地面,停顿,脚沾地面,身子失去了扶持,脚一软,便坐在了地上。
没有预期的痛感,程悦心里竟然浮现一句话:穿越定律没有错,穿越女果然是打不死的蟑螂。
这样想着,突然便觉得可笑,禁不住微笑,笑容不断扩大,她没有看是谁救了她,只是预制不住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出了眼泪,她努力地睁开眼看救了她的人,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在眼前晃动,泪花将那个身影分成模糊的一个、两个、三个……很多个。
“笑够了吗?”。一个陌生,却似乎有几分耳熟的声音传来。
程悦抬袖抹了把眼泪,看清眼前的人,有过几面之缘,名唤“子睿”的少年公子。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就说说,是谁派你来的吧。”
程悦眨眨看,四处张望,那两个劫匪不见踪影,身边只有一匹马和子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