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一屋寂静,戚氏意外地看了眼程悦,心里责怪她有点沉不住气的冲动,可却又觉得爽快。
程悦噙着丝冷笑,道:“相府里果然富丽堂皇,非比寻常,却不知怎的养了那么多不知礼的乌鸦叽叽喳喳的,幸好你们主子宅心仁厚,否则怎么容得下那么多乌鸦呢?”她用婆子们的话反击回去,加重了“宅心仁厚”四个字的语气,将指使她们的主子也一并讥讽了过去。
门外传来轻轻的一声咳嗽,一阵琳琅相撞的细微清脆声响传来。
一个容貌出众只若三十出头的美妇人,全身妆扮得如同仙子一般,华丽奢贵,端着脸进了偏房,眼神如钉子一般扫了戚氏和程悦二人一眼,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了下来,早有人一脸谄媚地奉了茶过去,她接过茶,轻轻低啜了一口。
戚氏刚灭下一点的气愤又升了起来,冷笑道:“宁夫人,你就是这么接待亲……”
“下去吧。”宁夫人插话,抬手让周围伺候的众人退下。
那些婆子、丫头忙躬着身子退了出去,只留下宁夫人身边站着的一个衣饰周正的婆子,看来是宁夫人的心月复了。
宁夫人这才抬眼正视戚氏和程悦,可眼里满满的鄙夷和冷淡毫无掩饰地表露出来:“你们就是程简妻女?”
戚氏一怔,赔着笑道:“正是,亲家母。这是悦儿,来,给夫人见礼……”
宁夫人皱着眉,一脸的不耐烦:“行了,本来故交来访,按理我们也该好好接待的,只是你口口声声说亲家亲家的,却是从何说起?”
戚氏心里顿时升起了三分火,强笑道:“你不记得了么?咱们两家在安庆七年给昭南和悦儿两人定了亲。按理不得称一声亲家母吗?”。
宁夫人晒然一笑:“亲家母?你可真是抬举自己了,到底谁是你的亲家?”竟是明目张胆地否认。
戚氏顿时怔住,不是在心里未想过她们可能会遭到冷遇,甚至可能被退亲,可是,从未想过对方会如此肆无忌惮。
心中一恨,拉过程悦的手,露出那一串墨珠道:“宁夫人可不是不识这串墨珠罢?这可是宁老夫人当日亲自给我们家悦儿戴上的定亲之物。”
宁夫人笑道:“这南疆墨珠确实是当年我送于程小姐的,只是长辈对晚辈的见面礼罢了,若说是什么定亲之物,未免唐突了吧?”
原来所料未错,宁家果然是凭着两家定亲之事从未宣扬过,知道之人甚少而明目张胆地否认,她们认定了就算将退亲一事宣扬出去,别人也未必能相信;更何况退亲之事,就算宣扬出去,也是女方声誉更受损,因此赌的是程家就算被退了亲,也是打落牙齿和血吞。
戚氏气得发抖,点着头道:“好,我算是见识到了,宁夫人是这般见利忘义、背信弃义之徒!此事宁大人也知道么?”
宁夫人眼里闪过一丝躲闪的遮掩,将茶杯重重一放,冷哼道:“你夫君可是被先皇圣上定为罪似叛国的罪人,我夫君身为丞相,又岂可与叛国罪臣之后人结为亲家?”
宁夫人的眼神闪过的神色没有逃过戚氏的眼睛,她冷笑着站起来便往外行去:“既然宁夫人如此态度,谁是谁非,这亲是定还是没定,我自寻宁相说去,我相信宁相定非背信弃义之徒。”
宁夫人猛地一掼茶杯,喝道:“你站住!”
戚氏转身冷冷地望着她:“宁夫人还有什么问题?”
宁夫人快步跨上两步,拦在戚氏和程悦面前,压低声音咬牙道:“你们到底想如何?”
戚氏此时却轻笑起来:“在宁夫人眼里,我们不过是来打秋风的落魄罪臣家眷,倒问我们想干什么?真真好笑。”
宁夫人紧紧的盯着戚氏,视线又冷又硬:“你们要钱,要多少?说个数,给你们就是了。要怪就怪你家相公不争气罢,好好的弄个什么叛国之罪,若我们家儿子娶了你家的女儿,岂不是也成了叛国的同盟了?这罪名还是先皇御口亲定下的,若再与你家结亲,岂不是打了皇家的脸?且不说这个,如此朝堂局势风云不测,不知多少人家虎视眈眈地盯着宁府,一步行差踏错,就可惹覆巢之祸,与宁家结亲之人,怎可家身不清,留有此大不逆的案底?”
她见戚氏头撇向一边,站着没动,便神色一变,把眼神和语气都放软了下来,一脸情真意切的哀求道:“好姐姐,不是我宁家无情无义,而是我身为宁家的当家主母,这全家上下一、二百人口,有老有幼的,我得顾及他们的死活呀。我刚才也是考虑不周全,一时着急语气才冲了,还望姐姐宽宏大量不与我计较。也不怕和你说了罢,如今秦太后与皇上渐渐水火不容,朝中也是拉帮结党,我们是步步惊心,步步谨慎,做什么不是赔着万般小心的?若是露出一点错儿,被人拿住了,只怕连骨头渣都得嚼碎了。悦儿这孩子我看着也喜欢,可是为了这一家老小……好姐姐,你真的忍心看着宁府上下涉险吗?”。
说着两眼汪汪地滚下泪来,携了戚氏的手,却被戚氏一把挣开,她也似没在意,只一脸无奈一脸遗憾一脸哀求地看着戚氏。
程悦在旁看着,只觉得这宁夫人的表情变化之快,演技之高,实在令人敬佩。
戚氏冷哼道:“别拿当今的事儿是事,宁家多年便对程家不闻不问,又怎不是早便有了退亲之意呢?说到底也不过是嫌弃我程家落魄了,无权无势,于你宁家毫无帮助罢了。再说当年先皇便亲自口谕对我程家母女不再追究,你口口声声说罪臣之后,我们倒还是有罪的么?何况我相信我家相公是清白的,他绝不是叛国之人。这天下的事儿,总逃不过一个理字,任凭你怎么说,这强自退亲,也是没理儿的。”
宁夫人见戚氏冷硬不吃,恨恨地道:“我们信程大人的清白,别人信么?别打着守信守礼的幌儿,拿这女孩儿做清风,让你青云直上,攀上高枝享荣华罢?我们不过都是各为其家罢了。说起来,你又比我高尚多少?”
她们两人吵得热闹,程悦在旁边默默地看着,终是将自己的心意理清了,她开口道:“母亲、宁夫人,您们请容我插一句罢。”
两人一齐看向她,脸上的表情都未转过来,一齐恶狠狠地盯住她,顿时让她生了几分压迫感,道:“宁夫人,您说您不认这门亲事是因顾及皇家脸面、顾及宁府安危,因程家获罪落没而不敢于程家结亲,但宁相贵为朝廷重臣,所作所为代表的都是朝廷的脸面,当为天下之表率,您背着他如此明目张胆地违背诺言,违背祖宗遗训,岂不是将宁相推到了不信不孝不义的境地?”
宁夫人脸色一变,戚氏脸色一松,看了宁夫人一眼,嘴角露出一丝讥讽和得意的笑容。
程悦接着道:“宁夫人既然如此嫌弃我程家,我程家也不是死皮赖脸之人,”说着将手腕上的墨珠褪了下来,递给宁夫人:“墨珠退还给你,从此宁家与程家井水不犯河水,两不相干!”
宁夫人一怔,还是她身边那婆子先反应过来,她极快地接过程悦手中的墨珠,又将袖内袖着的一个有些旧色的大红福字绣金锦囊递到程悦的手中。
程悦刚伸出手,尚未触及那锦囊,“啪”的一声脆响,脸上顿时火辣辣的疼痛,耳朵嗡的一声响,身子歪在一边,撞得旁边的桌椅一阵乱响,嘴角渗出一丝血来,不可置信地看向目眦尽裂地瞪着她的戚氏。戚氏从未打过她,可这掌竟是尽了全力。
戚氏脸色煞白,手指颤抖地指着她喝道:“婚姻大事,岂容你黄毛小儿胡言乱语!”一边扑上去扯那婆子的袖子,意欲夺回墨珠,泼妇一般,那有半点平日温雅贤淑的模样。
宁夫人和那婆子被这突变惊得怔了,但那婆子反应极,见戚氏扑来,一边护着袖子,不及多思索,狠狠地退了戚氏一把,娇柔惯了的戚氏哪是她的对手,顿时也被推在一边,重重地扑倒在桌子上,痛得闷哼一声。
屋外边一阵乱响,显然是外边伺候的婆子、丫头们听得屋里激烈的动静,都往屋聚来。
戚氏知夺回珠子无望,一手捂着肚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双眼露出凶狠绝望的光芒盯着宁夫人:“你这般嫌贫爱富、背信弃义,就不怕下地狱吗?我与你多说无益,只寻宁相说去。”
宁夫人被她的眼神吓得往后一缩,却见她摇摇晃晃地推开赶上来扶她的程悦,独自向屋外行去。
宁夫人眼中恨色一闪而过,扬声道:“王妈,将备的礼儿给程姑娘带回去。”
王妈将锦囊往程悦手上一塞,又从另一个袖子里拿了个沉颠颠的小包裹:“姑娘……”
程悦冷笑,这是退亲的经济补偿还是收买?看向宁夫人,冷冷地道:“在你眼里,你儿子的婚姻就是买卖吗?”。
说完不再管眼神复杂的宁夫人,急步追赶戚氏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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