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若从来都不会指望别人能为自己做什么,因此没有把寻找圣火令的希望寄托在阿鲁斯身上,他若能找到自是大善,若不能找到,那么静待来日灵蛇岛之事,少不得亲自走一趟。
再说,圣火令于她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虽然拥有圣火令当明教教主更加名正言顺。
但杨逍接到消息后,大吃一惊,想起二十余年前黛绮丝私进秘道,似在找寻什么东西,难道她竟然是身负波斯总教的任务而来?秘道中有什么?波斯总教想要什么?杨逍苦思数日,偶然路过秘道入口的房间,忽然反应过来,乾坤大挪移心法!
值得能让波斯明教觊觎的,唯有中土明教的无上心法!
杨逍眼神晦暗不明,好在乾坤大挪移心法现如今在周芷若手中,便是黛绮丝亲至,也未必能偷抢了去,暂且按下心思,抬头见芷若飘然而来,衣衫飘动,身法轻盈,“教主,韦蝠王有消息传来。”
芷若停下脚步,接在手中,浏览一遍,暗暗记在心里,叫杨逍告知五行旗正副掌旗使,以及殷天正、五散人,其余人等就都不告诉他们了,以免打草惊蛇,解决了这个问题,方开口问道:“韦蝠王几时回来?”
杨逍答道:“已经在来路上,从大都至昆仑,少说也得几个月。”
芷若道:“传消息给韦蝠王,让他去武当山下等候,到时候本座自会与他会合。”
武当山?杨逍惊道:“教主打算去武当派?”不是说等韦蝠王归来一起去视察分坛么?
芷若点点头,杨逍皱眉道:“武当派当真不会与教主为难?”虽说天鹰教当初并没有并入明教,但殷素素之故导致武当七侠失去其二,这份仇已结得极深,少不得算在明教头上。
芷若听了他的担忧,含笑摇头,胸有成竹地道:“话虽如此,但本座与武当派略有交情,加之俞二侠为本教所救,本座以探视俞三侠伤势为名,他们自然不会将本座拒之门外。再说,张真人乃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心胸阔朗,无人能比,倘若他知道本教已弃恶从善,起义反元,自是喜多愁少,必不会允许门下弟子与本教为难。”
张真人是古往今来第一奇人,交好于他,远比交好所有门派更有益处。
除了武当派,名门正派的弟子多是良莠不齐,芷若也不稀罕,决计不会上赶着结交。
杨逍觉得有理,于是不再反对。
芷若将下山的消息告知各处,光明顶上的事务交给杨逍负责,五行旗掌旗使辅佐,等教众散去后,正欲回房打点行囊,忽见胡青牛欲言又止,不禁问道:“胡大夫有什么事?”
胡青牛试探道:“周姑娘?”当初芷若留姓未留名,他只记得救命恩人姓周。
芷若答应了一声,转眼见到胡青牛骇然之色,失笑道:“胡大夫什么时候认出来的?”
胡青牛忙行了大礼,答道:“属下刚刚认出教主,多谢教主救命之恩。”说着指了指芷若腕上的一线红蛇,小红平素喜独自觅食,其行如风,光明顶上教众大多未曾见过,因芷若近日下山,遂清啸唤来小红,谁知竟让胡青牛看到并认出来。
芷若缓缓地道:“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胡青牛道:“在教主眼里是举手之劳,对属下而言却是救了属下夫妇二人的性命。”说得芷若甚是莞尔。
在胡青牛心里,论医术,天下少有人及,但从芷若实自己配不出来的,疗效灵验无比,早就对教主十分佩服,此时知她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心下更为尊敬,此后若谁敢说芷若一句不是,他便叫妻子以毒伺候,这是后话不提。
王难姑得知后,当晚便亲自过来道谢,说起在山下的医馆,已开始医治来往百姓。芷若甚是满意,将黑玉断续膏的秘方交给夫妇二人,二人惊喜交集,“竟是西域金刚门的黑玉断续膏?这个秘方属下仰慕久矣!”对芷若的大方,更是心折。
芷若点头道:“续筋接骨,灵验无比,此药配置出来,沙场上将士将会得益极大。”
胡青牛笑了笑,道:“教主大义!沙场将士往往死伤惨重,许多伤兵因此而退,若得此奇药续筋接骨,不但复旧如初,还能再上战场,减少无谓的损失。”
两人把秘方谨记在心,随即销毁手写方子。
许多方子芷若愿意告诉他们,他们却不能外传,毕竟很难说会不会传到敌人手里。
芷若暗自赞许,问道:“本座让你们配置的天山雪莲丹,可曾配好?”她去天山采集雪莲,就是为了配置治疗内伤的圣药,天山雪莲丹,比之桃花岛的灵药不分轩轾。
胡青牛忙道:“尚未配好,三日后可得。”
三日后,胡青牛送来三瓶共九九八十一粒天山雪莲丹,芷若已整好行囊,收了灵药,便在众人相送下再次下山,“杨左使,若有波斯行商阿鲁斯派人过来,须得善待。”说着将波斯总教在波斯的处境,以及托付阿鲁斯的事情细细与他说明,杨逍满口答应。
芷若轻装上阵,脚程极快,行至当初遇见庄铁的那家客栈,还是那个伙计招呼,喜道:“姑娘来啦?您的青驴一切安好。”芷若此次下山,还是戴着面具,青衣打扮。
芷若到客栈后院的驴棚,果见青驴蔫蔫儿地不住刨蹄子,“阿青。”
见到芷若,青驴开心地长嘶,伸着脖子一个劲地想挣开缰绳,芷若走过去解开缰绳,细细打量,不但没瘦,反而长了些膘,皮毛油光水滑,看来客栈将它照料得极周全。
芷若赏了伙计一串铜钱,骑驴离开。
银铃儿响,暖风儿吹,景色之美,远非光明顶的冰天雪地所能比。
闻着草木清香,芷若心胸大畅,这日初进湖北境内,忽然一阵大雨滂沱,前无村,后无店,唯有一座庙宇屹立路边,那庙宇破烂不堪,勉强挡风遮雨,芷若进去,却见早已有不少避雨的路人,十分拥挤,佛像斑驳,有人在庙中生了一堆火,纷纷围着火堆烤干身上湿衣。
门外大雨如黄钟,雨花四溅,大风夹着雨点吹进庙里,吹得火焰东摇西摆,忽明忽暗。
芷若依次取上的斗笠蓑衣,风雨来得突然,虽然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裙摆依旧有着淡淡的水迹,绣鞋半湿,脸上的面具淋了雨水,颇不舒服,她只好取下面具。
众人本自交头接耳,小声议论,又有几个愁前路泥泞不好走,忽见芷若露出真容,均觉得眼前一亮,只见她约莫十四五岁年纪,容华胜雪,颜色端丽,竟是世所罕见的绝色,本来还在说话的人都不知不觉地住口不语,呆呆地望着她。
一个衣着简朴的妇人道:“姑娘过来烤烤衣裳,免得邪风入体。”
芷若眼波一闪,道:“多谢!”本自围着火堆的男人各自让开,登时只剩下几个女子。
芷若在一个破旧的蒲团上坐下,大雨不止,到了傍晚,不少行商路人纷纷拿出干粮食用,其中却有许多人随身都没有带干粮,等得时间愈久,肚子愈饿,忍不住吞了几口馋涎。
芷若见状,打开青驴背上用油布包着的包袱,取出干粮分给众人,无非是馒头、烧饼和路上采摘的果子,最妙的却是还有五斤肉干,香辣下饭。众人喜笑颜开,纷纷道谢,拿着馒头、烧饼夹着肉干大嚼起来。
一时闲聊起来,有人问道:“姑娘去往何处?怎敢一人上路?这世道,可难得很。”
芷若斯斯文文地道:“去往亳州大营探一故人。”
那人道:“是大宋红巾军小明王的亳州?”
听到亳州红巾军,芷若忍不住看向说话的人,却只是个粗豪汉子,带着安徽口音。
周围人听了,纷纷问道:“这亳州有什么讲究?”其时蒙古暴虐,世道艰难,民不聊生,常有百姓走投无路起义反元,因此众人倒也听过红巾军的名头。
那人笑道:“亳州小明王的势力强些,如今义军揭竿而起,濠州郭都元帅的麾下将士极多,不过都是红巾军,一样是明教的属下,大伙儿去了,还能得到一口饭吃!我正是要回亳州参军。听说他们顶头大人物纷纷以极多的粮草药材支援,兼之开仓放粮,极得百姓欢心!”
芷若心神一松,看来自己决策确实有用,明教义军已深得民心。
施恩江湖,不如广济百姓。
谁承想有个蜀地口音的人听了,惊道:“明教?那不是魔教么?”
芷若听到“魔教”二字,看向那蜀地人,衣着打扮赫然是峨嵋派的男弟子赵天麟。
那人上上下下打量他,见他腰部佩戴的长剑,笑道:“什么魔教?开仓放粮,救济百姓还是魔教的话,我瞧着比名门正派还正经些,好歹能让百姓安居乐业,又不会受到元兵骚扰。和那些遭受朝廷强取豪夺的地方相比,在明教红巾军管辖的地界里,简直就是掉进福窝了!”
有几人都是一愣,问道:“果然有大批粮食济贫?”
那安徽人点头,道:“听说但凡明教麾下的义军,竟是不必担忧粮草,有什么白鹰堂的大人物带着儿子下属广积粮济军民,蒙古人来找茬,都死在他们手下,端的厉害!我这次回去就要投奔他们,有粮吃,又能效力,总比饿死强!”
众人听了都是一愣,连赵天麟也神色一怔,却听旁边一个河南口音的人说道:“咱们小老百姓,管他们什么魔教正派?谁能撵走鞑子给咱们一口饱饭,谁就是好人!”
安徽人连连点头,恨声道:“每每看到那些江湖人自己跟自己打架,什么名门正派,还不是拳头说话?有本事,杀鞑子去,打杀自己汉人是什么道理?明教是魔教?我瞧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妹夫一家就是被名门正派给杀死的,我妹子半点武功不懂,他们一进门就将她的脑袋给劈成了两半,可怜我那小外甥才刚满两岁,竟生生地给摔成了一团肉泥!”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无不愤慨。
芷若忽然抬头,看着那安徽人神色黯然,竟没了先前的英气,眼里泪光闪闪,赵天麟神色间带着几分羞惭,他忽然开口道:“你可别胡说八道,哪个名门正派这样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