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叛匪居然在这时打劫齐王?这几乎就是匈奴的完美内应欧阳小一只觉得头大。甚至觉得很无奈,天下不太平,守城居然会遇上打劫援兵的叛匪,这恐怕日后在史书上也算是奇闻一件。怪只怪皇上昏庸,以至于人心思变。
他想到这,又严正心思。他知道自己脑袋中这些想法是大不敬。
“我去”采薇说。欧阳小一立刻招呼了两只小队,陪同采薇马上便下了城楼。事实上,此刻她也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
“内外受敌,传令封死后门。——接下来,我们恐怕要死守此城了。”苏陌看着欧阳小一说。情况,似乎正在变得愈发糟糕。
“我们?他刚说我们?”欧阳小一看看苏陌的侧脸,“罢了。此生于此无憾。”他闭眼想。
苏陌只顾着看眼前的战局。
“过于近了。”一个铁衣卫说。
确实,已经有云梯搭上城池。十数名铁衣卫与之拼杀。不时有尸体从云梯上掉下去,不时出现新的人。苏陌脸色有些微白。虽然在沙盘上厮杀过无数回,但是身处这种环境毕竟不是一件令人快乐的事。
苏陌听到城池后门传来厮杀声,知道采薇那里一定不轻松。
“齐王受伤,郡主正在照顾齐王。齐王所带兵士多半损折,能用之人不足三千。”
“轰隆”一声,撞门柱撞在城门上。整个城楼都感受到了那种巨大的冲击力。
“参军,我们请战”几个小队长已经杀红了眼,知道如此下去,城池只在旦夕,抱着必死的心情,这几人请求绳坠而下,只求以血肉之躯暂时化去门前之危。
欧阳拍了拍他们几人的肩膀,此时此刻,他不敢冒然折损任何一人。齐王的到来,不但没有化解眼前的危机,反倒将这里带入一个月复背受敌的新危机。
几名铁衣卫亦在苏陌面前行礼,苏陌知道,作为铁衣卫,他们身体里流淌的是几世的忠勇之血。
“都挺住,谁都不许下去,我们熬到天黑。天黑之前,镇南王必来。”苏陌说了一个自己都不信的预言。
但是她不想人用命去抵抗下面的千军万马。
“炮轰”苏陌说。
离天黑,仍有三个时辰。
第一个时辰:
苏陌等人用巨石及火油逼退了撞城门的匈奴兵。同时,派遣两队人及五名铁衣卫去后城楼支援采薇。
“叛匪中似乎有一些江湖人士。”有人说。
于是苏陌去了后城楼。“我是秦苏陌。”苏陌说,她没有加任何的前缀,但是她的名字,已经让叛军吃了一惊。不得不说,近几年,苏陌已经成了老百姓口中的神话。在江湖人士心目中,苏陌更有另外一种份量。
“大家都是相信大家都听过这样一首诗。煮豆持作羹,漉菽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苏陌说,“匈奴在前门相衅,齐王受伤,若是你们骨子里还流着汉人的血,请不要再苦苦相逼。”
苏陌从小便不是善于辞令之人。说完这些,苏陌便躬身向城楼下众人行了个礼。普天之下,能向百姓行礼的小官都不多,何况以苏陌如此地位之尊。这个恭敬的鞠躬礼胜过许多华丽言语。
小小苏陌,虽不擅言辞,却懂得以心换心。
火炮轰鸣,采薇等人见苏陌行礼,亦在炮火箭雨中跪下。一时间,后楼沉寂。
“不论你们是何方人马,纵使此时我大开城门请你们进来,也免不了要对抗匈奴的数十万兵马。何不保存自己人性命若你们离开,秦苏陌感激不尽;若你们愿意留下与我一同抗敌,我定将你们作为生死兄弟。”苏陌说。
许多明是非之人一阵犹豫后,便弃了兵戈。
“秦王仁德,名不虚传,我等不做那等同室操戈之事”有一个看似头目的人说。与其说他是觉得苏陌仁德,不如说他觉得打这个仗划不来。于是顺着苏陌的台阶就下来了,“走”叛军哗啦啦去了大半。
但是,仍有人留了下来。这些人不是要帮苏陌的,而是叫嚷着:“把齐王老狗的尸首交出来”“不杀齐王,你算什么仁德”“不要以为我们这么好骗”“老子什么都不怕!你是皇室贵胄,当然帮齐王说话。我们凭什么听你的”很明显,这叛军中有些不安好心的人。苏陌隐隐觉得其中一人有些脸熟。
托当年宇文公子训练之福,苏陌记忆诗词的本事不好,但是记忆脸庞的能力却远比一般人强。看着看着,苏陌突然想起——这人是当年在铁衣营时,经常看见跟随日逐的一个侍卫。那时因为素云的关系,苏陌不自觉地连带记住了日逐身边的人,以求帮忙素云询问日逐的近况。
果然,这次援军被“劫”真不是巧合。
“打”那人怂恿着。剩下的几千叛军,直接从山上砍下树枝冲向城门。
苏陌知道此时已经犹豫不得,她不能像那个优柔挂断的皇上,即使她天性不忍,也没有选择的余地。“杀。”苏陌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诺”铁衣卫等拱手。
前后城楼继续开展。好在此时,后城已经有了缓和之势。
第二个时辰:
苏陌见到了重伤的齐王。与苏陌的忐忑不同,齐王看她的眼神很慈祥。慈祥得真像自家长辈。采薇守在齐王身边,齐王拉着自己宝贝女儿的手。
苏陌说:“对不起,采薇非要来。”她没有使用称呼,但是这话说得很亲近。
齐王含笑点头说:“我知道。你拗不过她。看得出你也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不过,你跟我那兄弟不同,你能够狠下心。可惜,还不够十分。哎,你们这一批孩子里,真真出类拔萃的就剩下镇南王跟你了。只是不知道,将来他能不能容下你。你们谁比谁更狠。”
苏陌咬唇。心想:我怎么会跟镇南王比狠?
齐王悠悠道:“哎,以后的事,谁知道呢。苏陌啊,你出去吧,我跟我闺女说说话儿。”
齐王也用不带称谓的语气跟苏陌说话。苏陌点点头,运功出去了。在她身后,齐王点点头。
那天,齐王死。死前教给采薇,令全城老幼拾取箭矢,用匈奴之箭,攻叛匪之人。
火油用尽,全城妇孺拆家具开锅烧油。一勺勺烫油从城楼淋下去。
不久,边城炊烟袅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到了吃饭的时间。
一锅锅烫油被端上城楼,直接从城楼上泼了下去,下面溅着的匈奴兵惨叫连连。这些人纵使不死,却终生要忍受比死更可怕的折磨。
第三个时辰:
天色渐黑。援兵未到。苏陌知道,今晚恐怕才是最难熬的时候。
“将尸体竖起,捆成靶子。”欧阳说。
于是,城墙之上,多了无数恐怖的人影。无数箭矢朝着人影飞去,那些人影迅速变成桀骜的刺猬。
夜晚到来之后,最恐怖的就是火炮“瞎”了眼睛。
草原的狼族,善于抓住对手的一切弱点。不多时,他们就发现,火炮的威力已经大减。
聚集在城门口的尸首越来越多。
匈奴人的兵力实在不是这个小小童瑶关可以对抗。
苏陌说:“镰刀。”
铁衣卫们点点头,他们知道,真正肉搏的时候就要到了。
仅剩十枚炮弹,苏陌看向星空的双眸已经有了一些不安。这一战,远远比她想得要惨烈。最让她受不了的是,欧阳有些手下,因为几天几夜没有睡,竟然活活累死在岗上。
“拼了”苏陌说。
欧阳悄悄地站到苏陌身边,他说:“我……有话跟你说。”就算会被世人讥讽,他认了。谁叫几年前那一见,他便再也无法从心中剔除苏陌的名字。
苏陌没注意欧阳,只自顾自地看着夜空说:“他会来的。”在那么多故事里,他都奇迹般地在最后如天神一般出现,这次,一定也可以。
苏陌不知道,她此时的眼神让欧阳收回了他想说的话。苏陌的眼神,那种期待,不属于他。
“你刚刚说什么?”苏陌回过神来说。
“我说……你……该喝水了。”欧阳说。
“又是火牛”只见一排火牛冲了过来。苏陌连忙叫人使用火炮,不多时,火炮只剩下三枚。
“阿莫沙这次真是不得童瑶不死心。”欧阳说。
“你说谁?阿莫沙?”苏陌惊异。
“对。”
苏陌顿时理解了这些匈奴兵为何如此倔强,当年的阿莫沙就是一个越战越勇的少年。苏陌背脊发寒,她没想到,真会有跟阿莫沙对战的一天。
“这世界上的事,难道除了厮杀外没有别的解决方法吗?”。苏陌头次这样想。
一场血战,在夜幕下拉下。无数匈奴兵顺着云梯爬上城墙,就连苏陌,也进入了厮杀的行列。人影幢幢,苏陌周旋在黑影间。她不想杀人,可是她手上的血越来越多。她也知道,如果她少杀一个,城里的人就会多死无数。
不知道厮杀了多久,苏陌渐渐地感到体力不支,她知道,童瑶关,已经危在旦夕。这道城墙,已经堆满了敌我双方的尸首。
“看样子,这次他迟到了。……讨厌。”苏陌心中想。不知为何,一种莫名的失望在她心中蔓延。
一声鹰鸣,突然划破夜空。
在一个匈奴兵的暗箭射向苏陌的时候,一只戴着皮革手套的手突然出现在苏陌身前。“鬼琰”苏陌惊喜地喊了出来。
披风一刮,冷峻的鬼琰回头朝苏陌一笑。
几乎是那一霎那,身上力气几近抽尽的苏陌一下跌坐到血水中。
鬼琰的杀气远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自他出现的那一霎那,四周的匈奴兵便忍不住倒退了一步。
鬼琰不说话,手做了一个姿势。顿时,城墙上变成一个无声的屠宰场。苏陌几乎觉得几年前的一幕在她身边重演。同样的血肉翻飞,同样的杀人不眨眼。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她的前面站了一个黑衣的鬼琰。
一个人妄图偷袭力竭的苏陌,鬼琰稍一偏头,微一皱眉,手中银针一现,流光一闪。以苏陌的眼睛,她可以看得分明,那银针瞬间穿透了几人的眉心。苏陌知道银针的难度,穿透一个人胳膊都是难事,而他一瞬间穿透了几人的头颅寒意大起。此时的她已经知道这不是一般人能达到的功力。披风猎猎作响,鬼琰屹立风中。苏陌觉得她没见过这样寒意四射又带着骄人傲气的鬼琰。
苏陌头一次想到:“宇文公子是否知道鬼琰的实力?如果知道,他绝对不会只让鬼琰做先行官”
别说宇文公子,连苏陌这样的傻蛋,也不会把鬼琰安排到先行官的位置上。
鬼琰站在城头的死尸堆里。苏陌身边是一片可怕的血海,不时有温热新鲜的血滴洒落在苏陌的白衣上。而鬼琰,看上去,似乎与夜色融为了一体。
不对,似乎有什么事不对劲。苏陌握住胸前的吊坠,这些年的许多疑问纷纷涌上脑海。无奈,她此刻身处死尸堆中,根本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鬼琰,你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