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苒妹子,你说的能挣钱的活究竟是什么?”华锦棠虽然年纪不大,却觉得自己身为男人如何都是要有所担当,绝对不能依靠自己娘亲变卖家产过活。
“后日便是中秋,我想从咱们城外花农那订些菊花,然后做成花球花束什么的,在城里卖。”安苒说道,瑶溪城中的大户人家过节的时候都是直接从花农那订购然后直接送入府邸,可是平民老百姓就没这样的好命,虽然花儿装饰什么的也不会多贵,但又有谁有那个闲工夫去花农那订花?安苒左思右想,觉得这也许是个生财之道。
华锦棠先是沉默,他对做生意并不了解,可听安冉这般说,却是有些心动。“阿苒妹子这想法倒是挺好,可是你要我做什么呢?”
她笑的极其明媚,溜圆的大眼睛满是信任,她道:“我一个小孩子,若真是去花农那儿,想来也是要被骗的。若是小锦哥在就不同了,他们定然不会骗你。”这话实际就是搪塞,安苒虽然是个小孩子,但内心却是个成年人。别的就算不擅长,可这买花卖花却也是个懂行的。
华锦棠也是明白人,单是看着安苒那讨好的笑容,就知晓她说的定然不是真话。“阿苒妹子,你若有什么想法直说就是了,这般拐弯抹角,我听着也是别扭。”
安苒见自己奉承的话没有起半点效果,眼珠一转,巧笑嫣然,“小锦哥说的话安冉可一点儿也听不明白,呵呵,我想要买的花应该很多,估计要用小推车才可以从城外运进来。”
话说至此,华锦棠明白了,安冉少个推车人。
到底华锦棠也就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对于安苒的提议有些上心,在那儿思考了好长时间,才又说道:“你这点子听着虽好,可真能挣钱?这若是亏了怎办?花若是卖不出去怎办?还有那本钱……”
安苒喜滋滋的拍着胸脯说道:“小锦哥这你就放心吧,我这儿有本钱的。”
华锦棠心想,自己虽然是个读书人,按理是不能做这样的活,可是,他却也不甘心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家就这样消亡下去。
安苒歪着脑袋想了想,还以为他觉得太累不想做,“这样如何,赶明儿咱们先去花农那看看,商定好价钱后,咱们后日一早就去将花给运过来,然后我白日里做花束花球,到了晚上人们逛街市的时候咱们一块儿去卖,等将花全部卖出去以后,扣去本钱外,我将挣的钱分你一半,如何。”安苒一面想要挣钱,一面也是想帮衬华家一二,不管如何,华先生也算是自己的老师。
“这不合适吧,我又不出本钱,不过是帮你推车搬花罢了。”听安苒如此说,华锦棠是真的心动了,他心存感激的看着安苒,可心里却有个地方蕴含着浓浓的不甘和惭愧、矛盾。拳头渐渐捏紧,眉头也皱了起来,“阿苒妹子,我知你是好意,可是不能这样。”
安苒见他那矛盾纠结的样子,又苦口婆心的劝道:“小锦哥,我只你心里是不愿意干这些下等活,你是聪明人,想来也是知道我的好意。咱们自小一块儿长大,全当是帮我个忙,又何必如此介怀?”
“阿苒妹子,我怎会不明白?可你给的钱也太多了,这是真不合适。”华锦棠一脸的激动,实际上他觉得自己肯靠自己的体力活挣钱以是不宜,可有些事情,却还是要坚持的,至少他不能占这种便宜得这样的好处。
读书人的自尊心,真是不可小窥,安苒嘴巴里小声嘀咕,随后又说道:“那这样如何,等我将花卖完,再依着你帮我卖出花的数量来算工钱?”
她又说了好些话,华锦棠才同意。安苒笑眯眯的点头,与华锦棠商定明日的具体时间后,就一蹦一跳的回家去了。
安大娘依旧趴在床上,安苒则将要去花农那买花的事情说给安大娘听,想要听取安大娘的意见。
“你点子倒是挺多,只你一个姑娘家,这般唐突去那乡野之地,恐怕不合适吧?”安大娘也不是反对,只不过她以前也是在大户人家当过丫鬟,对于这女孩子足不出户的观点向来极其赞成,只可惜自家的条件不允许。安大娘心中一直觉得对不起自己两个女儿,大女儿安蕙都十五了,却还要抛头露面的挣钱贴补家用,小女儿年纪虽小,却也天天为生计动心思。
安大娘一面欣慰自己两个女儿体贴懂事,可想到自己寡妇身份,又没法为两个女儿置办丰厚的嫁妆。神色就渐渐黯然下来,安苒后面说的话也没听见。
“娘,我明儿想和华家的小锦哥一块儿去,我和他都说好了,到时候他帮我推车。”安苒见安大娘有些走神,就又说了一遍。
这次安大娘是听见了,“你明儿要和华先生家的公子去?你这不是胡闹吗?人家华公子可是正儿八经的童生,以后是要当官的人!那么金贵,你又如何能这般?”在安大娘心中,华先生是读书人又是自己房东,所以就是上等人,而且这榕树胡同里,谁不都说华家的那位公子最是聪明,以后指不定还能去做大官呢。
安苒撇嘴,对于安大娘这种自贬一级的态度很不满意,大家还不都是人类?只多会读书,就了不起了?就算是现在,她脑海中还是能浮现好些年前第一次去华先生家识字的场景——站在院子里摇头晃脑嘴里念念有词的书呆子。是了,会读书爱读书又如何?以后当官又如何?在她眼中,就是一个书呆子!
“娘,小锦哥都愿意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华先生家现在困难的很,我这不也是好心吗?”。华锦棠虽然长的不矮,可自华先生病倒后就没吃过饱饭,那胳膊腿的都瘦的跟竹竿似地。安苒若不是想着这样可以让华锦棠挣钱贴补家用,她早就去请郭家的大柱子哥帮忙了,不管怎么说,只要一亮出蕙姐姐的名号,大柱子哥怎会不答应?
“你这孩子真是,怎么那么倔?”安大娘无奈,自己现在又不能站起来打她一顿。
安苒吐吐舌头,采用怀柔政策,一会儿捶背一会儿端茶,温温柔柔的对她说了好些话,这才让安大娘没有再提出反对意见。
等天全黑的时候,安蕙回到家,从饭桌上拿起一个烧饼啃了起来,说道:“娘,我今儿在宁乐府的时候遇上小姑姑了。”
“你小姑姑?怎么可能?她不是在杨府做妾吗?怎么可能随意跑出来?”安大娘很是诧异,说起来自己那故去的夫君还有一对弟妹。早年的时候弟弟安二宝去了外地做生意,妹妹安紫娘则给了城内杨家二少爷做妾。
安大娘嫁入安家的时候她的这个小叔子和小姑子没过多久就各奔前程,直到婆母和夫君相继去世,才在丧礼上见过几面,后来就没怎么接触。只不过后来杨府搬家,正好与宁乐府之间的距离不算很远,杨家的几个媳妇常常去宁乐府作客,偶尔也会带上安紫娘。这才让安大娘在宁乐府与她能说上些话,对于这个以做人妾的小姑子有了些了解。
“小姑姑是随着杨家二少女乃女乃过来的。娘,我今日瞧着,小姑姑的样子好似很不好呢。”安蕙是个心肠极其柔软的人,想到今日看到自己姑姑那落魄样子,心里只觉得难受。
“你小姑姑过的不好?不会吧,我可是听说杨家可是出了名的好人家,当家主母也是个慈善的。”安大娘有些不相信,她这个小姑子上次瞧着的时候还向她炫耀自己在杨家过的是如何如何的好,她的那位官人待她是怎样怎样的疼爱。
安苒此时保持沉默,在这个时代,对于那些清贫人家的女孩子来说,能嫁给富裕人家为妾,也是极其幸福光荣的事情。可对于她来说,却很难接受。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好似杨家的二少女乃女乃来宁乐府作客,后来不知怎么的,小姑姑就得罪了那位二少女乃女乃。娘你是没有瞧见,姑姑的头发都乱了,脸上虽然没有明显的伤痕,却极其憔悴。身上的衣裳料子虽然极好,可都是脏兮兮的。”安蕙说道,眸子里写满了同情。
“姐姐,你又不是没瞧见过杨夫人责罚明姨娘,这又有什么奇怪的?”正妻打骂责罚妾,那真是再正常不过了,更何况,自家姑姑在杨家也待了好些年,眼看着年华逝去,膝下却只有一个庶出的闺女,听说当年杨家说是生女儿晦气,差一点就要被洗掉,她这样在杨家自然是不受待见的。
安大娘也是明白那些弯弯道子,本不想多说,可又觉得安蕙好歹也十五岁了,指不定明年就会嫁作他人妇,这些事情,还是要明白为好。
“蕙儿,在大户人家,身为妾,就是那样的命运。”安大娘一直觉得自己做的最明智的事情就是没有去做宁二少的通房丫头,虽然她日子苦,成了寡妇,可好歹是个正妻,两个女儿也不会被别人瞧不起。
安蕙一直觉得只要当家主母是个慈善的人,那么不管是丫鬟嬷嬷还是妾,都是极好过日子的。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
“娘,当妾的是不是都会像姑姑那样受欺负?”安蕙问道,见到姑姑的那一幕,真是让她觉得心悸,吸吸鼻子,“我以后是绝对不要做妾的,太可怜了。”
安苒点头,安蕙这个态度她还是很赞许的。不错,在大户人家做妾可以吃饱穿暖,可内心的酸涩委屈难堪,又如何能说出口呢?
“话也不能说全,若是遇上脾气好的正室,就没什么,可若是不好,那就有很多苦头吃。”安大娘很欣慰。
安蕙说出这番话,心里实际上也是小挣扎一下的,自己日日在翠蘩苑看着文二爷,那一颗芳心早就落在上面了。开始的时候,她觉得能天天瞧着,就是好,后来,她就极其羡慕紫竹青竹,可以在他身边服侍。
她很明白两人之间是一点希望都没有的……做妾的心思她是有过的,但今日看到姑姑的样子,又实在提不起那个勇气。脑中混乱,又想起了对她一直很好的柱子哥。
“娘,我见隔壁家的珠珠都有人提亲了,怎么都没有人来我们家向姐姐提亲?”见家中环境有些凝重,安苒笑嘻嘻的说道。
听妹妹调侃自己,安蕙狠狠的用眼神挖了她一下,脸蛋红彤彤的,扭头不去看她。说着无意听者有心,安蕙却难受起来,自己还真是没人提亲呢。她马上就要及笄了,到时候若还是没人提亲,那岂不是很丢人?
安大娘缄默,女儿的婚事她也是在意的,安蕙长的极其水灵可人,性情温柔贤淑更是没有话说。只可惜家中没法子置办一份像样的嫁妆……
试问,又有哪户人家愿意娶一个没有一点儿嫁妆的女子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