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看见她满身血污的躺在刘弗陵的怀里,苍白的嘴唇毫无血色,那紧闭的眼角竟然有泪水氲过。我忽然间怀疑,她到底爱着谁?商誉,还是刘弗陵。
这发现令我恼怒,我疯狂的砍向那些身披舞服的杀手们,飞舞的血肉间,我看见自己几乎崩溃的眼。长烟,难道一切都是假象?你对誉的,令我感动的痴情都是假象吗?
后来,刘弗陵在我杀开的血路中全身而退。
在整个退回未央宫的过程中,他拒绝所有人伸出的手臂,只那样,用羸弱的胳膊紧紧的抱着长烟。
他的举动不仅令整个未央宫震动,更令我痛心疾首。
在霍光站出来要求为这场政变善后时,我什么都没说。
回到家里,我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一般,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溃塌的样子。
刘病已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走进来,远远的跟我说话。
“你在为长烟而生气?”
我仰面躺在榻上,使劲闭着眼睛。
“你认为一个人真会一生一世爱着另一个人?”
他的声音显得有些嘶哑,也许是经历了公主府的厮杀,让他的亢奋至今仍没有殆尽。
“我会的。”我沉声答着他。
他似乎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去。
是的,我会一生一世的爱着她。
战场的黄沙和鲜血让我对某一件执着的事情可以树立起一种接近信念的坚持,我可以不去看任何的女人,只让自己的生命里留下一个人的足迹。
这样的我,却被现实撞的有些懵了。
我躺在床上,保持着始终如一的那个姿势。
当刘病已再次走进来的时候,我仍是那副模样。
他走过来,轻轻的停在我屋子的中央。
“其实,我并不爱平君。”
经过一晚的休息,他仿佛恢复了平静,声音也润泽了许多。
我知道,娶许平君,不过是他自暴自弃的一种堕落方式,他不可能爱上那么平凡无奇的女子。
“然而,我仍旧还是决定娶了她。”他似乎有些自嘲,接着,淡淡的发出了几声轻笑。
我没有起身,却将眼睛睁开,朝他的方向看去。
他立在清晨的微光里,脸部看不清楚,身形在光晕里显得很高大。
“并且我不会让她为我而受苦。”
他再次轻声说道。
我听得出,他是认真的。
“你是个自相矛盾的人。”我撕裂嘴唇,喃喃自语。
见我接了他的话,他微笑着关上了房门。
屋内顿时黯淡下来。
他缓缓坐下,开始了我们之间,前所未有的一次谈话,内容是爱情。
他淡淡的语气里有着似有若无的哀愁,我感觉到,那是他也曾经面对的,不得已的情感经历。
他说,人不可能始终如一的追求自己的梦想,在更多的时候,人们注定要放弃一些东西。而这种放弃,最终会成为一生难以愈合的伤疤。然而,我们没有理由在这种哀怨里纠缠,我们必须靠自己走出困境,然后,寻找下一段恋情。
我说,我知道,我只是觉得自己似乎爱错了人。
他当时只是笑笑。
然后,倒了一杯茶水自顾自的饮着。
我望着他,终于承认,在感情上,他比我要先走了很多步,因而也得到了更多的经验。这些经验,虽然未必光彩,却使得他更像一个成熟的男人。
我仍旧躺着,忽然间叹了口气。
“长烟在我的心里,曾经是多么的完美,我本希望在这次叛乱后,向陛下请求赐婚。”这是我的心里话,一直埋藏在我被黄沙和战火熏染的麻木掉了的内心深处。
它像被天雷燃起的地火,不断的吞噬着我的理智和桀骜。
我无数次的扣问自己,这个女子哪里征服了我。
答案竟然是那种守望的姿态。那种背朝诱惑,面向真爱的姿态。犹如那天傍晚,她的那抹背影,深刻却温柔的印进了我的心里。
病已笑了笑。
“女人是可怜又可爱的动物,她们实际上非常脆弱,却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变得强大,因而,一般的男人总是会被其蛊惑。”
我抬头望着他。
他的话,有些让我不寒而栗。
长烟对于我,怎么能用蛊惑来形容。
“不,她不是有意的。或许,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更正了他。
然后转过头去。
他似乎对我的回答还算满意,然后,我再次听见了他轻轻的笑声。
也许,那个时候的我,在病已的眼里十分幼稚。
“你还是爱她。”
他正色说道。
是啊,我还是爱他。这让我感到十分沮丧。
“我自欺欺人的将她幻想成一个爱情的斗士。”
刘病已缓缓眯起眼睛。
“是啊,她对任何人都那么谦恭有礼,柔顺的外在表现,实际上是一颗无法真正被走进的内心。”
其实,谁都看得出,她有办法走进别人,却拒绝别人对她深入了解。
她总是以低垂着的眉眼回避来自任何男人的热情,这让我误以为,她只爱商誉。
“她或许自己也觉得不妥或矛盾。”病已皱起眉头。
我已经觉得脊背很痛,经历了一晚的厮杀,我竟连衣服都没有换掉,衣角处竟然还有一滩血迹。
我厌恶的将那件袍子甩开,丢在地上。
头似乎要炸开一样疼。
“我本以为她是与众不同的女子,没有被陛下的俊美所迷惑。”我哑着声音。
换上了一套干净的寝衣后才从围屏里走出来。
此时,病已已经将那盏茶喝完,杯盏里,留下一片浓绿的叶子。
他摇了摇头。
“晙,这样说来,你就真的错了。”
我疑惑的看着他。
他缓缓起身,走过来,与我平视着。
“你不能以爱情来论断一个人的高尚和庸俗。”
我望着他的眼,那里有许多我今日才发觉的秘密。病已,我一直引领的男孩,在长安的风月里,沁润成了颇解风情的男人。我忽然觉得,这些年,我被岁月搁置了。
“也许,除了战争,我什么都不会。”我有些气馁,垂下眼去。
病已的手搭上我的肩膀,正色道:“不,晙,你是我们所有人的屏障,你是真正的铁骨男儿,如果没有你们浴血疆场,**女爱根本就是这世上最蠢的话题。”
我抬起头,一道热血不断上涌,伸出手去与病已的手,握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