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文归,收得一个好弟子,也让老夫多了个好徒孙啊。”
看到陆议拜倒,蔡邕哈哈大笑。
“恭喜师兄,也恭喜陆兄弟。”
顾雍也随口附和道。
“唉……不过议儿年少,难离父母。希望萧贤侄可以让议儿过几年再跟随左右。”
看到蔡邕开口,陆康知道这事基本就这么样了,不过他还是希望能拖上几年。
“那是自然,小侄自不敢扰了陆公天伦之乐。”
萧恩开口应允。陆康的心思他自然知道,只是按照他所知的历史,明年董卓进京,会征召蔡邕入京为官,到时候应付董卓还来不及呢,哪有闲心教导弟子?
“我说文归,现在已近午时,大家聊也聊了,逛也逛了,该开始饮宴了吧?为师可听说你准备了不少好东西,可竟然对我都一直保密,现在总该拿出来了吧!”
蔡邕貌似嗔怪地催促萧恩道。
“弟子不敢,只是如果不对老师保密,弟子怕今天就拿不出来这些东西了。”
萧恩随口调侃了一句,便转身对身后的花月奴点点头。花月奴微一躬身,倒退着离开亭中。蔡邕虽然早见多了萧恩和花月奴的默契,并未感到有何奇怪,但是陆康等人却心中一惊:在萧恩转身之前,他们完全没注意到有个漂亮侍婢站在他的身后!
花月奴出去安排了一下,便重回亭中引导众人入席。席在亭前溪边,溪水十六道弯折,每处都摆有案席若干,众人沿溪隔水而坐,近前细流潺潺,远处松涛阵阵,别有一番情趣。
一番假模假式的谦让之后,蔡邕坐到主位,萧恩和蔡琰分坐两侧,萧华站在一旁服侍——本来女子上不得宴席,奈何蔡琰可是蔡邕的心肝宝贝,更何况虽然只有十一岁,可蔡琰的才华也远近闻名,萧恩便提前和参宴众人打了招呼,请各人都尽量随便一些。只是这样一来,大家也就都不在乎规矩了,子女、妻妾、甚至有人叫了歌姬相伴。
众人依主次纷纷落座,发现案上除了各种奇珍异果、鲜女敕美食之外,还有笔墨若干,以及一叠薄薄的白纸。大家都是豪门望族,纸张谁都见过,但是以往的纸张,颜色发黄、不够平整、质地发脆,在上边写字的效果很差。但眼前的纸,洁白如雪、平滑如镜,拿起来抚模一下,明显能感觉到柔软坚韧。一些工于书法的人,甚至有些跃跃欲试,打算写上几个字来看看效果了。
“文归贤侄,这是……?”
所有人都好奇,但是所有人都不好意思问,尤其是蔡邕,身为主办方,连摆出来的东西都不知道,今后怎么在人前混?所以众人看来看去,干脆乔安站出来解围。
“回乔叔父,这是小侄遣人寻访高人工匠,历时三年研制而成的新纸。这种纸张比起蔡侯纸,更加洁白平滑,柔软坚韧,用来写字再好不过了。”
萧恩微笑作答。说起来,比起那些穿越第一天造纸,第二天酿酒,第三天搞出活字印刷,一星期造出玻璃,一个月就能发动工业革命的前辈们,萧恩真是愧对广大群众。当然,如果让他自己评价的话,多半是“谁叫那个白痴作者既不给我工业大亨的设定,又没有给我度娘谷娘之类的超强外挂,还能指望我怎么样”。不过虽然没有工业底子,好歹萧恩还是博览群书,起码知道东汉末年有个左伯改进了蔡伦的造纸工艺,做出来的纸最接近宣纸的质量。黄巾起义前萧恩就派人四处寻找左伯的踪迹,终于抢在天下大乱前,将左伯一家接到会稽,潜心研究造纸工艺的改进,直到去年,才真正能够做到大规模高质量地量产纸张。当然,为了保证能在今天一鸣惊人,所以就算蔡邕,也不知道萧恩捣鼓出了这种质量的纸张。
“此纸确如文归贤侄所言,只是不知价格如何?要是比丝帛便宜不了多少,恐怕也没多少人用得起啊。”
乔安不愧是经商之人,一语道破了众人关心的焦点。
“比起蔡侯纸,尚要便宜几分。”
萧恩一语惊人,众人皆是长吸一口气。
“嘶……若是如此,那贤侄可是给天下文人造福啊!”
“小侄不敢。”
萧恩连忙躬身谦让,接着又转身对蔡邕说道:
“老师,此纸初现世间,尚未命名。还请老师为其赐名。”
“唔……”
蔡邕微微闭目,捋须思考片刻,睁眼说道:
“此纸既然初现于兰亭,又逢兰亭盛会,江东名士皆会于此,当以‘兰亭’二字命名!”
“好一个兰亭纸!”
“伯喈公所言甚是!”
蔡邕话音既落,叫好声立刻响成一片。
“多谢老师赐名,也多谢诸位先生为此纸添彩。为表感激之心,待诸位归家之时,恩将送诸位每人五箱兰亭纸,还望笑纳。”
“哈哈,那可多谢贤侄了。只是恐怕老夫用惯了这兰亭纸,从此再也看不上其他东西了啊。”
乔安哈哈大笑,众人也连声附和。萧恩微笑着一一点头答礼,只是蔡邕的笑容有些牵强——看到萧恩出手大方,蔡邕有些心疼钱,而此时此刻,又不能让萧恩少送点。萧恩自然不会知道蔡邕的想法,而且就算知道,也只会一笑了之。一人五箱纸看似很多,其实真算下来,也没多少成本。而且正如乔安所言,大家用惯了这兰亭纸,今后还会再用竹简不成?五箱用完,再想要可就要掏钱购买了,等到那时候萧恩自然能够大赚特赚一笔。
“诸位大人,请看这边。”
花月奴清朗且柔和的声音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大家转头看去,花月奴带着一众侍女站在溪水上游,笑吟吟地望向众人。
“可是曲水流觞?”
大家都不是笨蛋,一看这架势就猜到萧恩打算安排什么节目了。
“这位大人所言甚是。一会月奴放下酒杯,酒杯停在哪位大人面前,就请以一柱香为限,诗词歌赋均可。若做不得诗,或是做得不够好,那就请罚酒一杯了哦。”
“好个曲水流觞,便请姑娘放酒吧。”
听到催促,花月奴取出一片宽大的竹叶,在竹叶上放了一只水晶杯,示身后捧着酒坛的侍女倒酒。侍女拍开泥封,缓缓倾斜酒坛,一股青绿色的涓涓细流跃入杯中,透过水晶的折射,霎是好看。一阵清风拂过,带着轻柔的酒香飘入众人鼻中,让人惊讶不已。
“文归?”
蔡邕顾不得矜持,急急问向萧恩。
“老师莫急,此酒乃是弟子取山西汾酒为基,以兰渚山的竹叶为主料,辅以人参,当归,蜂蜜等十八种辅料,历时八年方酿制成功。因其色青如竹叶,故弟子为其取名为竹叶青。”
“竹叶青?好名字。”
蔡邕赞叹一声,随即又叹了口气:
“若是轮到老夫做诗,恐怕要故意做不出诗,来品这竹叶青了!哈哈哈。”
“是极!是极!”
一众名士也附和道。花月奴见此,急忙开口说道:
“那不如改改规矩,若是诸位大人做得诗,可饮这竹叶青;若是做不得,就只好委屈您饮凡酒一杯了。”
“这样好,就这么办!”
见到众人都没有意见,花月奴将载着水晶杯的竹叶放到水上。竹叶随波逐流,过了几道弯,最后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中,停在了蔡邕面前。
“看来,还是蔡公先把拔头筹呢。那么蔡公,请吧!”
说着花月奴示意身边的侍女,焚起一柱香。不过蔡邕毫不在意,只是端起酒杯,细细品查,还将酒杯放在鼻下,深深嗅品。
“我说伯喈,你要做不出来,赶紧放弃,老夫还等着品这竹叶青哪。”
蔡邕的做派引来乔安的不满。只是蔡邕大笑一声,说道:
“老夫岂会做不得诗?只是今日美酒当前,实在没心思构思新诗。好在老夫前日做了一首青衣赋(注1),今日便让其见世吧!”
说完,蔡邕长吟道:
“金生沙砾,珠出蚌泥。叹兹窈窕,生于卑微。盼倩淑丽,皓齿蛾眉。玄发光润,领如螬蛴。纵横接发,叶如低葵。修长冉冉,硕人其颀。绮绣丹裳,蹑蹈丝扉。盘跚蹴蹀,坐起昂低。和畅善笑,动扬朱唇。都冶武媚,卓砾多姿。精慧小心,趋事若飞。中馈裁割,莫能双追。《关雎》之洁,不陷邪非。察其所履,世之鲜希。宜作夫人,为众女师。伊何尔命,在此贱微!
代无樊姬,楚庄晋妃。感昔郑季,平阳是私。故因锡国,历尔邦畿。虽得嬿婉,舒写情怀。寒雪翩翩,充庭盈阶。兼裳累镇,展转倒颓。昒昕将曙,鸡鸣相催。饬驾趣严,将舍尔乖。蒙冒蒙冒,思不可排。停停沟侧,噭噭青衣。我思远逝,尔思来追。明月昭昭,当我户扉。条风狎猎,吹予床帷。河上逍遥,徙倚庭阶。南瞻井柳,仰察斗机。非彼牛女,隔于河维。思尔念尔,惄焉且饥。”
吟罢,蔡邕问向花月奴:
“请问姑娘,老夫这首,可得饮这竹叶青?”
“不行不行,伯喈这般讨巧,这可不能算。”
还不待花月奴说话,乔安就大声抗议。
“蔡公之作,虽有取巧之嫌,但也是难得的佳作,自然饮得。”
花月奴的笑容有些勉强,同时不着痕迹地拦了一后的蝶恋花,接着说道:
“诸位皆是天下名士,想必区区诗文难不倒诸位。那么奴婢得补充一下规则,接下来做诗的人,诗文主题不得与之前的重复,蔡公既然赞过婢子们,那么接下来的大人,不得再以我等为题了哦。小小难题,诸位自不会在意吧?”
“当然没问题,绝对没问题。就这么办了。”
已经占了便宜的蔡邕自然不会反对,其他人即便有心反对,但也没法再开口。于是花月奴又放下一片竹叶,任其随波逐流。
“月奴,你故意的吧?”
萧恩苦笑不得地看着飘在自己面前的竹叶。虽然一般来说曲水流觞之中,酒杯停在哪里是完全无法控制的,不过对于花月奴?“一般”这两个字可完全不能用在她的身上。
“公子……请。”
萧华上前取过酒杯,怯怯地交到萧恩手中。两人指尖相触之时,萧华脸上一红,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急急抽手。要不是萧恩反应得快,说不定酒杯就要掉落在地了。
“主人,刚才蔡公已经以奴婢们为题作赋了哦,您就不要把以前的存货(注2)拿出来了。”
花月奴略带不满地瞟了萧华一眼,笑吟吟地对萧恩说道。
“那好,我就以这酒为题。”
萧恩微微一笑,朗声长吟:
“千山皆染碧,万水俱飘香。清风生酒舍,绿竹正盈窗。”
吟罢,萧恩举杯向众人示意一下,一饮而尽。
“不愧是老夫的弟子。”
蔡邕哈哈大笑,头一个站出来叫好。众人也纷纷赞叹,一时间,“名师高徒“之声不绝于耳。
有了蔡邕和萧恩开头,接下来的游戏当然进行得顺利异常,不时便有佳作问世。竹叶一片片顺流而下,这一轮又飘到了周家席上。不过周家年长之人都已经做过诗了,接下来的重任自然压到年方十三岁的周瑜头上。
“美洲狼(美周郎),莫非做不得诗?”
看到周瑜举杯半晌无言,萧恩忍不住出言调侃。当然,在座众人都不知道地球背面还有另一块大陆,自然也没听出来萧恩的恶趣味。而且周瑜虽然只有十三岁,但儒雅中带着些许英武的气质,也足够称得上“美周郎”三字。相形之下,萧恩本就平平无奇的容貌就显得差了很多。而同龄人中,唯一能与周瑜在容貌上相提并论的,恐怕只有与周瑜气质正好相反,英武中略带些许儒雅的萧强了。
说到萧强,凭借他的天赋和努力,还有与生俱来的谦和,让他在去年成功晋升为萧府护院统领,并且负责今天盛会的安保工作。萧强当然没资格列席,他只是手持哨棒,昂首挺胸站在附近罢了。
周瑜听到萧恩的调侃,只得无奈苦笑。他虽然精于音律、经史、兵法、政要,但委实不擅长诗赋,更何况他前边已经有不少人作诗,留给他能用的主题没剩多少。周瑜眼看焚香烧尽,只得饮了一杯普通酒——所谓普通也只是相对于竹叶青这种新鲜东西而言,能上桌的,自然都是陈年佳酿(注3)。
欢宴虽长,但总有结束之时。每个人都酒足饭饱之后,萧恩也遣人整理好了刚才众人的诗作,摆到蔡邕面前:
“老师,今日佳作甚多,我已遣人做成诗集,还请老师为其作序。”
“这……”
蔡邕还想推辞,不过众人都忙不迭请蔡邕出手。蔡邕也就点了点头:
“既如此,老夫便当仁不让了。”
说罢,蔡邕提笔挥毫:
“中平四年,岁在丁卯,端午之际,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
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
夫巍巍大汉,四百载之盛世。惜中官乱政,黄巾害民,岂不痛哉!幸士人协力,名将骁勇,得以安定天下,还世人清平之乐。然天下虽安,朝政仍乱。处江湖之远,不敢独善其身;居庙堂之高,无能兼济天下。天下之大,贤明辈出,却无能为之,呜呼哀哉!
览贾公(贾谊)昔作,字字玑珠,未尝不临文嗟悼,不能喻之于怀。早知亲佞远贤,是为暴秦亡国之道。奈何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复哀后人也,悲夫!故列叙时人,录其所述。愿览者得知,天下兴亡,百姓皆苦也。”(注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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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这个《青衣赋》是蔡邕的原作。估计没人愿意细读,大概解释一下,上半部分就是赞美侍女长得好看又有才华,叹息她出身卑微。下半部分就是写自己对这个侍女的感情,不过有点略带调戏的意思。所以下文花月奴和蝶恋花生气,而乔安说蔡邕取巧讨好花月奴。
注2:花月奴和蝶恋花都有专属角色词,不过是词不是诗,显然不能在汉朝时候拿出来。
注3:毁周瑜?不见得,历史上的兰亭,也有一位名人被罚酒,猜猜是谁?
注4:不是王羲之的兰亭序哦,虽然最早我是想让萧恩上场,然后直接照抄。不过其一,即便蔡邕力捧,现在的萧恩也还是没资格;其二,我不想再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