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优昙有些惊讶,有些好笑的看着他。他握着她的手帮自己擦干眼泪,像以前那样眯着眼睛笑起来:“很丢脸是不是。都怪你,为什么那么吓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子清……”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他喋喋不休的打断。她第一次发现,子清居然有这么多肉麻的话要说。
“我爱你,你知道吗?我爱你,叶优昙,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你。你知道‘一见钟情’吗?世界上没有一见钟情,事实上,每个人从小就在心里决定了自己将来要爱上什么人,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有这个人的模样,只有当我们真的遇见这个人的时候,才能够确信这一点。遗憾的是,大多数人一生都没有遇见这样一个人。而我——多么幸运竟然遇见了你,你叫我怎么能够放开你?”他将她的手指放到唇边轻轻的吻着,一面喃喃,“我已经想好了,就算你不理我,就算你打算独自走开,就算……你永远不爱我,我都绝对不会再放开你……”
“子清……”他温柔而又忧伤的目光几乎令她无法直视,她从未想过子清对她怀有这样深的感情,他从前总是对她那么好、那么好——一个仿佛不要求回报的大哥哥似的好,他对她的好,就仿佛旧匣子里一枚糖果,看一眼就使她感觉甜蜜和欢喜。
没有人可以拒绝这份甜蜜的馈赠。只是现在,糖纸被温柔的揭开,她惊讶的发现,他的爱情,是躲在糖纸里的钻石。
海边别墅,宽大的露台前,两个衣着华贵的年轻人。
“怎么,心情不好,居然想到来我这里撒酒疯?”坐着的那个年轻人说。他穿着一件宽松的墨绿色v领针织毛衣,懒洋洋的靠着扶手,略长的黑发垂下来,遮住了他那双秀美的眼睛。
尽管如此,他仍然拥有一张美得不可思议的面容。那张脸乍一看过去,会令人错以为看到了一幅画。他随意的一个表情动作,都是可以被装裱下来挂在墙上供人瞻仰的。
站着的那个人倚着墙随意站着,颀长的身形冷峻优雅。他一言不发的握着酒瓶,间或送到嘴边喝上一口。
他的脸色越来越白,眼睛却越来越亮,直到坐着的那人无法容忍的皱眉:“别喝了,穆少商。你叫我出来,不会就是为了让我吹着冷风看你喝酒吧?”
“哐当——”酒瓶坠地,穆少商慢慢滑坐到地上,仰头看着他微微笑道:“一梦,对不起。”
这个被穆少商称作一梦的年轻人,有着一张绝美的面容,但是,他却永远不能够像普通人一样正常行走。因为他的双腿在很久以前的一场爆炸中失去了,那一次,原本对方的目标是穆家少爷,但穆少商幸运的躲过了一劫,叶一梦代替了他承受了永远不可能站立的人生。
“你不知道笑着说‘对不起’的人会显得很没有诚意吗?”叶一梦看着他,叹了口气说,“算了,不提这些了,说说你心里有什么不快吧。这样一个人躲着喝闷酒,可不像平时的你。”
“我说不出口——”穆少商低着头,自嘲般的笑了一笑,低声说道,“说不出口,是因为感到羞耻。”
叶一梦惊讶的看着他,以他的性格,能够说出这样的话,看来是真的醉得不轻呢。
“你爱上了什么人吗?”他问。
穆少商猛地抬头,眼神直愣愣的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摇着头说:“不是。”
叶一梦轻轻笑起来,他笑的时候很美,就好像他的名字一样。
“爱一个人,才不是值得羞耻的事情呢——哪怕你的爱情不纯洁、不美丽,夹杂着人类最为丑陋的私欲,哪怕她伤害你、欺骗你、背叛你……”
“你不懂,”穆少商动作迟缓的掉过头,双目放空的说,“我感到羞耻的,不是因为我有多爱她,而是我竟然愚蠢的相信,这样一个人会对我怀有感情。”
叶一梦点点头:“这有什么区别?如果你没有付出感情,又怎么会去在意对方是假意抑或真心,如果你没有付出感情,又怎么会这么痛恨自己的‘自作多情’?”
微凉的海风袭来,叶一梦拉过放在一旁的毛毯盖住了自己孱弱的双腿。穆少商用手指揉捏着眉心,一副十分头痛的模样。
“我没有。叶一梦,我和你不一样,你不要把我和你这样的艺术家混为一谈。你满脑子吴道子荆浩董其昌,而我,杀的人或许比你画成的画儿还要多。你叶一梦可以跟人谈爱情,我不行。”
叶一梦在他严肃的语调中忍不住眯眼笑起来。海风轻轻的吹淡了月色,远处,是黑色的涌动的潮汐。
“我不知道是什么人让你这样烦恼——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当我是自说自话吧,穆少商,你可千万不要爱上谁,你这样的人,一旦有了弱点,可就全完啦,”叶一梦冲他眨了眨眼说,“你知道你最大的毛病是什么么?就是过分认真,对爱的人永不怀疑,对怀疑的人永远不爱——或者我该说你过分相信自己?我真想知道,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是错的,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惩罚自己。”
穆少商皱眉看着他,头部一阵阵的抽痛。凉而微腥的海风使醉酒后的昏沉加倍扩散,他几乎有些站不住。伸手扶上额头
,他闭了闭眼,恍惚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掠过,却因过分迅疾而让人无法抓住。
病房内,叶优昙半躺在垫高的枕头上,由着沈子清一口一口的喂稀粥给她喝。
她的身体十分虚弱,时常陷入昏迷。即便是强打着精神告诉自己不要睡着,但眼皮还是会一点一点的耷拉下来。她对这种现状十分沮丧,医生告诉她这是由于她刚刚小产过。
她竭力不去想自己已经失去的那个孩子,因为只要一想到它从她身体里无助的离开,她就会变得十分狂躁——但这种狂躁仅仅被她藏在心里,那团火几乎将她胸口灼出一个洞来,但她身边的沈子清却一点都看不出来。
沈子清喂了一会儿,发现粥从她淡色的唇边淌出来,而她合着眼睛,已经无知无觉得昏睡过去。放下碗,他拿出一块干净的方巾擦干净她的下巴。而后轻轻揽过她的身子,使她靠在自己怀里,月兑去她身上披着的避免着凉的厚外套,再将她慢慢的放倒到床上。叶优昙毫无动静的被他摆弄着,好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布偶。
他忽然感到一阵心酸,随之而来的,是不可抑制的愤怒。他脑海中的她是那样的单纯,一点点小事都能让她快乐,她对这个她所不了解的世界充满了好奇,比孩子还要容易开心,然而自从有了孩子——她和穆少商的孩子,她就一步步的跌进了深渊。
她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为穆少商。而她的所有不幸,都是他沈子清的不幸。他爱她,怎会使她陷入痛苦,被悲伤所折磨?
他思索着,那张从来都是干净阳光的面容上竟渐渐浮现出一丝狠戾——如果没有穆少商,她脸上的笑容会不会多一些?
当他心中满满的被爱情占据的时候,他没有意识到自己脸上的表情有多么可怕。
宽大的办公室内,沈子傲靠在黑色真皮沙发上,一面吃着牛排一面观看面前几乎占据一整面墙壁的液晶显示屏。
巨大的屏幕足以使出现在上面的人每一个眼神每一次面部的细微变化都显露无疑。更遑论那明显的愤怒。
沈子傲将银质刀叉“叮当”一声丢到餐盘中,伸手拽过远远缩在沙发角落的一名少女,在她胸前擦干净自己嘴边的油腻。满意的自言自语:“不错,阿迟,就这样保持下去,总有一天,你会成为一个合格的黑道继承人。”
少女瑟缩着身子,白女敕的面庞上是无法掩饰的厌恶和恐惧。沈子傲转过头看着她笑了一下:“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对你怎么样。你们这些女人啊,总以为男人对你们很感性.趣是不是?”少女下意识的摇摇头,听见面前沈子傲嗤笑一声,“下贱货。”
“我不是……”少女小声说道。她原是某所中学品学兼优的学生,十几年来从未谈过恋爱,她知道自己是男生公认的校花,但她从来不以为然。对她来说,努力学习考上一所好大学才是最重要的。
“你不是?”沈子傲看了她一眼,明显的不相信,“少骗我了,像你这种外表清纯的其实骨子里最了,女人中我最看不得你们这种,所以我找你来,帮你释放本性,这是为你好。所以……等下你最好叫的小声点,太浪了我可不喜欢。”
“什么?”少女微微睁大眼睛。她有一双好看的丹凤眼,眼中仿佛含着一汪清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