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邦泰上下揣摩着阁幕属的计划时,高斗枢也没有闲着。自从听闻林纯鸿负责荆州、荆门和夷陵的防务之后,他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想来想去,高斗枢给夷陵知州童世严和荆门知府程余庆发了一封信函,大意就是大明烽火遍地,贼寇横行,我等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当互相协同抵御贼寇,邀请两位至荆州共商大计。
结果,童世严以事务繁忙为借口,一口回绝了高斗枢的邀请,而程余庆欣然应同,立即自沮漳河乘船赴荆州。
“京师一别,恍然三年,象先兄风采依旧,着实让小弟佩服!”程余庆爽朗的笑声响彻整个府衙。程余庆与高斗枢乃同年,曾同任翰林院编修,互以兄弟相称。
高斗枢携着程余庆的手,进入旁厅,坐定之后,方才苦笑道:“什么风采依旧,丢人都丢到朝堂上了。现在的枝江县,还隶属于荆州府么?”
程余庆大笑道:“不属于荆州,难道还属于荆门?枝江的起运分文不少,都上缴到荆州府,从这点看,象先兄也该知足啦。哪像小弟,一到夏税和秋税时,就愁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下面的县没有一个省心的!”
高斗枢对程余庆的笑声明显不满,冷笑道:“志文老弟今日是来看为兄的笑话的?”
“岂敢!岂敢!”程余庆连声道,“咱兄弟俩现在是同病相怜,理当同舟共济!林纯鸿那厮,托名副将,实乃朝廷之贼,上个月,遣兵进入当阳,连个招呼也不打,嚣张跋扈至斯,此气绝不能就这么咽下!”
程余庆义愤填膺,说到激动处,牙关紧咬,恨不能饮其血、啖其肉。
高斗枢叹道:“若仅仅只是一口气,倒也无所谓!志文老弟难道没看到金启文的惨状?堂堂朝廷命官,居然被林纯鸿欺压得连口气都不敢喘,为兄担心,金启文就是几年后咱兄弟俩的写照!”
程余庆恨声道:“可恨那唐晖,居然装聋作哑,几乎与林纯鸿同穿一条裤子!”
高斗枢冷笑道:“仅仅一唐晖,又有何惧?真正可惧的是林纯鸿麾下的万余精锐甲士和无孔不入的军情司!志文老弟回想一下,今日进入府衙时,身后是不是跟着几个闲人?那就是林纯鸿的爪牙!”
程余庆眉头紧皱,仔细回忆进城的细节,一时之间,心寒不已,颤抖道:“这林纯鸿,难道准备谋反么?”
高斗枢冷哼一声,道:“谋反?量这小子还没这么大的胆子!所以,凡事都遮遮掩掩,无不以冠冕堂皇的名目掩人耳目!当初,这小子任枝江典史时,就借口剿匪,蓄养私兵,借口方便村民,到处开设货栈,收刮民脂民膏。”
程余庆张大嘴巴,如听着上古传说一般,“这小子如此嚣张,象先兄为何不收集证据向朝廷举报?”
“这小子是国之栋梁啊!证据有何用?国之栋梁……哈哈,滑天下之大稽!东林诸人,为一党之利,支持这小子,迟早会祸延朝廷!”
高斗枢的笑声凄厉,让一旁的程余庆目瞪口呆。
良久,程余庆决然道:“眼见这小子将魔爪伸入荆州和荆门,咱兄弟俩绝不能坐以待毙,舍此残躯,与他相斗一二,方能死中求活!可恨那童世严,如狗一般,在那小子面前摇尾乞怜,若三人同心,胜算更高点!”
高斗枢摇头道:“这个怪不了童世严。夷陵州城,五分地盘,二分归属林纯鸿,宜都县遭了兵灾,林纯鸿的私兵盘踞不去,再加上贼寇南下,威胁夷陵,童世严除了求林纯鸿出兵,还有什么办法?志文老弟说得对,此时不奋力一搏,你我仕途算是走到尽头了。”
程余庆点头问道:“象先兄有何对策?”
“以彼人之道还治彼人之身!”高斗枢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吐出十个字,面目狰狞,似乎想吞掉一旁的程余庆一般。
程余庆情不自禁往椅背上靠了靠,以躲避高斗枢杀人的眼神,问道:“难道象先兄想组建弓兵,与林纯鸿一争上下?”
“一争上下?谈何容易?林纯鸿精锐过万,大战小战不计其数,连圣上都知其善战之名,我等拍马也难以追上。为兄考虑的可没这么长远,目前最紧要的是挡住林纯鸿伸向荆州和荆门的魔爪!”
“以组建弓兵之名,阻止林纯鸿在两府组建弓兵?”
高斗枢点头道:“正是!不过两府的弓兵还得组建,大明烽烟四起,说不准贼寇什么时候就跑到荆门和荆州了,要是咱们自己抵挡不住贼寇,到时候还得求这小子,那咱兄弟俩就全完了!”
程余庆沉思良久,道:“组建弓兵是正理,郧阳巡抚卢象升正是凭借募兵趁势而起,只是钱粮从何而来,咱们身边又无善战之将,这如何是好?”
高斗枢道:“将领就不用愁了,龙世贤,当年满桂手下的悍将,现在在荆州,打败鞑子的人,能差么?”
程余庆惊呼道:“尤世贤居然被象先兄收入麾下了?可喜可贺!”
高斗枢冷笑道:“至于钱粮!哼,林纯鸿以银子蛊惑乡民加入弓兵,咱们需要么?咱们代表着朝廷,只要下一纸命令,士绅乡民无不顺从,需要像林纯鸿那么卑鄙无耻么?”
程余庆在心里默了默,暗道,这高斗枢把军旅之事想得太简单了吧?贼寇没有到家门,乡民没有实利,一纸命令哪能招到弓兵?没准到最后就是地痞流氓充斥其中,祸害乡里,成为荆州、荆门的毒瘤。但程余庆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他只想阻止林纯鸿在荆门组建弓兵而已,至于高斗枢想怎么折腾,他没有陪着的兴趣。
不过,作为同年,他还是想提醒一下高斗枢:“就算乡民为了遮护乡里,不要银子,但武器、甲装无不需要大量的银子,再说,上战场时,粮草总该齐备吧,这些都需要未雨绸缪,还望象先兄三思!”
高斗枢冷笑道:“嘿嘿!这些都需要从林纯鸿虎口里夺食!”
程余庆脸色大变,阻止林纯鸿伸手倒也罢了,还想虎口夺食,高斗枢是不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