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的春天绝不是一个好季节,塞外的狂风卷着黄沙,鬼哭神嚎的吹来,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熬过了风沙,京师又陷入干渴之中,河床干涸见底,裂缝随处可见。
好不容易迎来了阵阵响雷和春雨,雷却劈坏了紫禁城的一栋小房子,致使整个京师陷入恐慌之中,疑惑的眼神纷纷瞅向紫禁城,怀疑朱由检是否失德。
朱由检无法,只好吃素三日,沐浴更衣,前往太庙做深刻检讨。
要说,朱由检还真是个苦孩子,枯坐于紫禁城中,每日与奏章为伍,休息时间极短,各种娱乐活动几乎没有。缺乏洞察力的他,根本无力透过奏章看到事情的本质,因此,他也避免不了被蒙蔽的现实。
就拿高斗枢与林纯鸿相争一事来说,他还以为高斗枢为了供养荆州弓兵,才设立关卡收取过路费。在他的心目中,高斗枢和林纯鸿乃文武协作的典范,乃为圣上分忧为朝廷解难的忠贞之士。
因此当松滋民变的消息传到耳中后,朱由检非常同情高斗枢,大笔一挥,将高斗枢升任为长沙兵备道,希望高斗枢能在长沙复制荆州弓兵的奇迹。
至于程余庆,朱由检就没那么客气了,直接革职查办,永不叙用。
同时,朱由检担心凉了功臣之心,特意下诏抚慰林纯鸿,令其先过几年的苦日子,待朝廷财计好转,定然补偿。
如此结局,让邦泰上下大跌眼镜,这朱由检幽默细胞还真丰富!似乎被朱由检的抚慰诏书所感,林纯鸿立即令以韦悦翔为帅,率领神卫、雄威二营至三斗坪驻扎,隔江遥观杨梦选大战张献忠。
而邦泰内部,对荆州、荆门和夷陵二府一州的改造进行得如火如荼。
在高斗枢和程余庆灰溜溜地离开之后,地方官僚马上转变了态度,纷纷向邦泰伸出橄榄枝,有的县甚至请求林纯鸿至县内组建弓兵,设立货栈。
面临着这大好形势,林纯鸿立即令停止招募民夫,将整治航道和开凿运河的工期往后延,此举遭到郭铭彦的强烈不满,犹如一只乌鸦一般,不停的在林纯鸿耳边呱噪:
“大都督,河道就如人的七经八脉一般,七经八脉不通畅,人就会生病,河道不畅通,邦泰商号就会出问题!”
林纯鸿笑骂道:“言过其实!现在商号不是运转良好?河道当然要整治,汉漳运河也要开挖,只不过要挪到秋收之后了!”
郭铭彦苦口婆心:“大都督,早一日完成,早得一分利,拖到秋后,半年时间就白白浪费了。”
林纯鸿叹了口气,道:“我何尝不想早点完工?当初高斗枢和程余庆在两府瞎折腾,咱们不用管生民死活,但现在收入囊中后,咱们就得背负起这个责任。现在正是农忙季节,大量招募民夫,势必耽误农时,来年很可能会出现饥荒,这个损失可就惨重了!”
郭铭彦沉默片刻,道:“秋后就秋后吧,不过大都督要答应属下,届时至少要给我五万民夫!另外,在归州抓到的战俘也要送到马连和火烧坪,现在钢和铁简直就是大瓶颈,到处都缺,产量也到了极限!”
郭铭彦不无惋惜,叹道:“哎,京师的王成义极言四轮马车在北方的前景,可惜咱们铁不够,眼睁睁地看着利润从身边溜走,这心里就如猫抓一般难受。”
林纯鸿沉吟道:“马连和火烧坪矿山太小,矿石品味也不高,现在的关键是矿石不足……”
林纯鸿仔细回忆着大明各地的铁矿石,大冶倒是个好地方,可惜目前无法插手。东北、华北、西南的铁矿也不少,运输成本太高,也无法插手。
林纯鸿的思维不停的跳跃着,突然想到了海南岛,好像海南岛就有铁矿,而且品味还相当高。海南岛被誉为天涯海角,大明统治较为薄弱,没准可以找到切入点。
林纯鸿喜道:“据说琼州府就有铁矿,我吩咐张兆打听一下,看能不能到岛上炼铁去!”
郭铭彦大吃一惊,要不是林纯鸿向来不打诳语,他甚至会怀疑林纯鸿在敷衍他。“这……那个岛离咱们太远了吧?千里迢迢运来,成本该有多高?”
林纯鸿情知郭铭彦不信,挥手道:“先谋划着,不划算的话,就先放着。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郭铭彦将虚无缥缈的琼州府铁矿放在一边,小心翼翼的问道:“近闻大都督准备组建三一社,这三一社主要做哪方面的生意?与邦泰商号会不会有冲突?”
林纯鸿大笑道:“郭幕使好耐心,从整治河道开凿运河绕到铁矿,又绕到三一社。打听三一社才是郭幕使的主要目的吧?”
郭铭彦讪讪的笑了笑,道:“铭彦一直心存疑虑,担心大都督对邦泰商号有所不满,才另辟蹊径。”
“郭幕使放心,我对邦泰商号无任何不满。三一社主要做保险,与商号没有任何冲突。”
“保鲜?商号里不一直在做吗?”
林纯鸿哈哈大笑,几乎笑出眼泪:“是保险,危险的险。就是对可能出现的危险进行提前预防的生意……”
林纯鸿详细解说了保险的基本常识,让郭铭彦心驰神往,忍不住叹道:“大都督不把这新奇事物交给邦泰商号来做,可见对商号有所不满。”
林纯鸿正色道:“在我的规划中,工坊才是根本,没有工坊,什么保险、钱庄全是玩虚的。你想想看,没有商号,万余精锐甲士如何作战?财政司如何有能力铸币?”
“另外,你得做好思想准备,时机成熟后,商号也会进行拆分,现在的商号大而全,什么都干,迟早会出问题的。”
郭铭彦的心里陡然一凉,惊道:“这……”
“郭幕使放心,商号拆分后,自然得在中书府设立管理机构,届时,管理机构可不仅仅管理邦泰商号,就连罗永浩的车行、木材行也要纳入管理。不过,这是后话,短期内还不成熟,郭幕使不要把眼光局限在商号,这样容易偏颇。”
郭铭彦的嘴巴张得大大的,林纯鸿突然说出这么多新鲜东西,让他一时有点接受不了。他突然意识到,商号永远只是商号,而中书府绝不会永远是中书府,现在就有往内阁发展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