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殿正殿
以西京玄王为首﹐西京乃至整个关中的最顶尖人物都聚在此处﹐以他们的身份自然不用招待那些太学生﹐无论辈份还是实力不足与他们相提并论﹐因此游访团正副团长才是他们的客人﹐其中谈仁诰的地位崇高。近三十年来﹐从太学走出来的名人都能算是他的门人﹐所以影响力巨大﹐而他本身也是玄道高手﹐位入玄伯之爵。
谈仁诰的护短之名四方皆知﹐每一个太学生都像是他的子嗣一样衷爱﹐甚至连婚姻都完全由他作主﹐有人戏称他为「太学太宰」﹐因为挑战太学而被他全力打压的各地新秀成百上千﹐甚至还有人从此一蹶不振﹐碌碌终生﹐对於太学以外的新秀﹐他简直就是恶魔般人物。
外面的冲突原本并未传入﹐然而几名视荀束剑为偶像的女太学生忍不住跑进来诉苦﹐才把事情给捅开。
听说当今太学最出色的人才在外面被人揍了﹐谈仁诰当场暴跳如雷﹐连西京玄王都压不住﹐只好把打人的少年唤了进来。
啼哒……
清晰地脚步从殿外一步步接近﹐在座宾客都忍不住伸长了脖子﹐想看一看敢在虎口拔牙的少年倒底是怎样的人。
渐渐地﹐两个轮廓出现在眼帘﹐许多人为之一愕﹐少年的卓然不群﹐少女的天真清雅﹐都给人留下不错的印象﹐很难想像他们会是穷凶极恶的打人之徒。
谈仁诰护短的性子又发作了﹐丝毫看不见两个少年优秀的气质﹐儒雅的面孔突然胀红﹐身子一甩就想冲去﹐却听侧方传来声一轻喝――
「且慢！」
「逍玄侯﹖」
众人目光刷的指向西京玄王下手第一人。
逍玄侯满眼惊色地看着换了个人似的折花笑﹐化成灰也不会认不出这个神出鬼没的家夥﹐还不到三个月﹐一个被世人抛弃的三无人才﹐废物般的少年﹐摇身一变﹐竟能出入於玄王府第﹐还敢殴打太遥第一新秀﹐变化之大之快﹐着实让人咋舌。
当然﹐这一切都比不起上「天爵榜」上赫然惊目的名字﹐至今他依然有如在梦境的感觉。
折花笑和小浅越走越近﹐殿内远比外面明亮﹐折花笑今夜这一身装扮便完全展现在众人眼前﹐一片清晰响亮的抽吸声突然响起。
这里全是真正识货之人﹐看到这身装束﹐能保持平静没有几个﹐就连池横拳也是一脸愕然﹐凭他的阅历﹐这身装备也只认得七成﹐然而装束所散发出现来的气息和力量却清晰可辨。
与白色的肩勳相衬﹐这身装束实在太刺眼了。
谈仁诰却视而不见﹐神都之内这样的神装也不是没有﹐所以依旧不依不饶﹐质问道﹕「逍玄侯难道认识这两个恶少﹖」
「事实总会浧清﹐何必急躁﹐人都来了﹐就听听他们怎麽说﹐也是公平之举。」逍薄烟淡淡一笑﹐巍然坐回原位﹐目光化作一支钢针﹐死死钉在折花笑的脸上。
他知道折花笑绝不是容易被摆布的人﹐敢在这王府打人必有所持﹐此时还是一脸从容不迫的表情足见他胸有成竹。
与在殿外不同﹐这里都是真正的高手﹐所以折花笑一改风格﹐又开始装孙子﹐拉着小浅恭恭敬敬朝西京玄王行了叩拜大礼﹐凭他此刻的风采﹐再配上恭敬谦逊的态度﹐众人脑海中粗浅的形象立时被打破了。
「清蕃流民华笑拜见玄王大人。」
「清……清蕃流民﹖」
惊呼声此起彼伏﹐其中便有逍薄烟﹐一瞬间他甚至有放声大笑的冲动。
一变二﹐二变三﹐三化无限……
花折云﹐华折云﹐折花笑﹐如今这又变成了化名华笑的清蕃流民﹐这少年倒是有千变万化的本事﹐一转眼竟换了第四个身份﹐尤其看到他模出的流民证﹐更是忍悛不禁﹐天下没有比这更有趣少年了﹐。
「逍玄侯﹖」池横拳讶异地看着有些失态的逍薄烟。
「失礼了﹐一个清蕃流民不知太学生的地位倒也情有可原。」
周围众人都是一愕﹐才刚开口地位崇高的白河玄侯就站在了白肩少年一边﹐这场戏似乎正朝着意外之外的结局发展。
折花笑却听出了逍薄烟无意戮穿他的把戏﹐信心大增﹐含笑道﹕「大人明监万里﹐刚才之事小人纯属被迫。」
逍薄烟微微颔首示意﹐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难怪袅娆想继续看这部大书﹐此刻连他也想看下去了﹐无论最终结果如何﹐身边有这样一个人物﹐也算是人生一大幸事。
谈仁诰满脸狐疑地看了看逍薄烟﹐目光转向折花笑後脸色又是一沉﹐清喝道﹕「打人还说被迫﹖」
折花笑滴遛一下蹦了起来﹐不卑不亢地反问﹕「敢问这位大人﹐如果有人辱你为狗﹐你是打他还是咬他﹖」
谈仁诰一下子愣住了﹐甩头看了一眼告状的几名女弟子﹐一个个脸色尬尴﹐显然少年所说不假﹐但他从来都不是讲理的人。
「一个清蕃流民﹐卑贱如狗﹐也没甚麽错。」
众人面面相觑﹐终於领教到谈仁诰的护短﹐这一句实在是蛮横不讲理﹐连他们都有些听不下去。
面对讥诮之言﹐折花笑的反应竟是咧嘴一笑﹕「您说的是﹐小人就算卑贱如狗也算是条知礼仪的。」
一句出﹐满堂皆惊﹐人们瞠目结舌地看着少年﹐这一句实在太绝了。
逍薄烟毫不掩饰地露出了欢颜﹐少年果然没让他失望﹐连削带打﹐把堂堂谈仁诰也骂成了猪狗不如。
「放肆！」
谈仁诰气得脸色紫僵﹐连西京玄王都不敢这麽跟他说话﹐一个不入流的流民少年居然敢众挑舋。
「大人﹐小人冤枉﹐小人哪敢放肆﹐您说小人卑贱如狗﹐小人便是狗﹐您说小人是猪﹐小人便是猪﹐连半句都不敢反驳啊！」折花笑两手一摊作无辜状。
不知谁噗哧一声笑了起来﹐接着哄堂大笑﹐连池横拳都忍不住放声大笑﹐原本严肃的审问顿时变成了一场闹剧。
谈仁诰被咽得不轻﹐却没甚麽办法﹐人模人样的少年竟然学着地痞流氓﹐面子里子一概全舍了﹐这样的对手根本有理说不清﹐何况他原本就不占理。
「竖子安敢如此！」
谈仁诰弹笑而起﹐磅礡的气势如海潮般扩散而出﹐一下便驱散了空气中闹剧的元素﹐再次变得紧张沉抑。
折花笑嘴角撇出一丝冷笑﹐并不受对手强悍的气势所慑﹐这份从容也赢得了许多人的赞许﹐从後面赶来的葛氏兄弟正好看到这一幕﹐不约而同抹了抹额前冷汗。
「无论如何﹐你殴打太学生是事实﹐必须受到惩罚﹐来人啊﹐给我拿下！」谈仁诰不顾池横拳在场﹐竟反客为主了。
「谈大人﹐两个小女圭女圭打架﹐用不着这麽大动干戈。」
「逍玄侯﹐莫非你要包庇此子﹖」
「谈大人莫要误会﹐逍某只是希望大事化小而已﹐否则从此没有人敢与太学生切磋技艺了﹐得不偿失啊！」
「凭他也配与我太学精英一较高下﹖」
逍薄烟淡淡一笑﹐若这折花笑真是高倨天爵榜十三的那位﹐倒是太学生有没有资格与之相提并论了。
折花笑又是一乐﹐「﹑的确是不配﹐外面那十几名太学生口口声声嚷着要跟我决斗我都没答应。」
「你――」
「若大人下场赐教﹐小人自然直接认输。」
「好大的口气﹐凭你也敢向太学挑战﹖」
「小人一白肩﹐哪有半点实力﹐仗的不过是这笑衣服。」折花笑拍拍自己的肩头。
众宾客都是一怔﹐随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天下奇物极多﹐许多并不需要力量操纵﹐少年这一身装束堪称顶级﹐出奇不意出手也的确能收奇效﹐太学生因此吃亏也是合理。
谈仁诰神稍霁﹐输给一套顶级装备倒是可以接受﹐心情顿时好了不少﹐凝视着折花笑片刻﹐少年的态度让他无法释怀。
「既然你自认打人﹐理应向被打者赔罪。」
众人都长舒了口气﹐能让谈仁诰如此轻描淡写地放过少年实属不易﹐然而就在他们以为事情完美解决之时﹐少年又开口了。
「大人﹐您是不是误会甚麽了﹖小人是自认打人﹐不过我不觉得揍那家夥有甚麽问题﹐除暴安良乃我辈应尽之责﹐哪有像恶人赔罪的道理﹖」
刚刚松口气的葛氏兄弟脸吓得绿了﹐心又提到了嗓子眼﹐这麽好的台阶居然不顺坡下驴﹐反而强硬回击﹐在他们看这样的行为与疯子无异﹐简直是自取死路。
其他人也都一脸难以理解之色﹐唯有逍薄烟早就料到折花笑不是轻易认输的人﹐听了微微一笑﹐事情越来越有趣了﹐只怕不可一世的太学游访专团要在这少年身上折戟沉沙。
西京玄王留意到逍薄烟的反应﹐心中一动﹐因而选择了不表态。
「好﹐好﹐好！」谈仁诰连道三个好字﹐怒极反笑﹐如果不给少年终生难忘的教训﹐连他的面子也会折在这里。
「蒙大人夸赞﹐小人也觉得干得不错﹐世上总有些人自以为是﹐目空一切﹐该给他们一点教训。」
「看来我倒小看你了﹐也罢﹐今天就借西京玄王的地方﹐让太学生们领教领教清蕃流民的实力。」
强压之下﹐折花笑依旧是一副嬉戏的神色﹐目光瞥了逍薄烟一眼﹐那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让他有些无奈――展示实力﹖还是继续装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