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许多成年人*时期也许是不幸的,但对孩子来说这却是他们最轻松快乐的一段时间。这不,才礼拜一,学校不知什么原因又停课了。一听说不上课,教室里立刻响起了一片“乌拉”,这是从刚看过的苏联电影《列宁在十月》学来的。
小倩回家放下书包便跑去找梦才,可是他一清早就上山去了,她只能怏怏而归。午饭后,小丫头又去了一趟知青宿舍,但梦才仍然没有踪影。金平国告诉她梦才连中午饭都没有回来吃,李俊生则在一旁阴阳怪气的问:“倩影小妹妹,怎么一刻都离不开你梦才哥哥啊?”小倩没有理他。从知青宿舍出来,她顺着一条胡同向学校走去。
校园里空荡荡的,只是在办公室前的空地上有几个女孩在玩跳格子的游戏,其中一个看见小倩喊道:“你来不来玩?我们正好少一个人。”招呼她的是翠花,她的同班同学。小倩礼貌的笑笑,摇了摇头,走过去了。这是一个春风荡漾的日子,她想去田野里走走。
穿过校园,她走上了一条伸向原野的红色沙砾铺成的大道。道路两旁生长着枝叶浓密的槐树,在四月的和风里,这些槐树翡翠一样的绿叶间挂满了冰雕玉凿般的花朵,像雪一样的洁白,像雪一样的柔美……这是一个多么纯洁无暇的世界啊!——可是人们为什么对它们视而不见?空旷的大道上只有她一个人在欣赏它们。四周一片寂静,只偶尔有一声早醒的蛙鸣滑过蓝天下透明的空气传向遥远的太空——也许这冷清,这尘世的漠视才正适合这纯洁的世界和无暇的美丽?
风儿在轻轻的吹拂着,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槐树花的香味,女孩内心中所有积郁都在这清纯的童话般的世界里和柔和的春风中消散了。
“世界原来是这么的美好,”她对自己说:“我一定要像母亲希望的那样好好的活着。”她感觉自己已从三月的那场打击中完全恢复过来了,身体变的无比的轻快,她向着风大步走去,她要做风的女儿……
远处突然传来悠扬的口哨声,哨声由远而近……这是梦才打的口哨,女孩非常的熟悉,她停住脚步,静静的等在他的到来——果然是他,他也看见了她,快步走过来。
“唉,一个人在看风景啊?雅致挺高。”他笑着说。
小倩白了他一眼,“谁和你开玩笑——我问你,昨天干吗那么坏?”
“我昨天干什么了?”梦才一脸无辜的样子。
“别装,你不从我家门过,原来是因为看见了姑姑。”
梦才露出了狡黠的笑容:“你姑姑说了什么?她没说你吧?”
“说了,这下你高兴了?”女孩咬了咬嘴唇,“不过,她也说你了,说你是小鬼头。”
梦才大笑,顺手拽下一串槐树花放到嘴里。
小倩啐道:“粗人,这么美丽的花儿你也忍心去吃!”
“甜丝丝的,好吃着呢,你也尝尝看。”梦才道,又放了一串到嘴里,忽然若有所思:“如果六零年能遇上这片林子就好了。”这时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小倩看他一眼,赶紧将话插开,“哥,你上午又去乌龙潭下棋了吧?”
“对,刚刚从那里吃了午饭回来——哎,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倩抿嘴笑道:“我当然知道,你的性格——喂,你下午有空吗?”
“有空,什么事?”
“今天学校不上课,我还想去那个林中的小湖,你愿意陪我一道吗?”
“当然愿意,那个地方不错吧?”梦才脸上显出高兴的神情,“我到宿舍拿一样东西,拿完东西就过去,走!”
他们来到知青宿舍的时候,正遇到里面的人刚起床,小马一边系裤带一边对其他人喊道:“我们的蛤蟆王子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小天鹅公主呢。”屋里的人都笑起来。
梦才对这些玩笑早就习以为常,知道对付他们的最好办法就是不予理睬。他拉着脸羞的通红的小姑娘进了屋,说:“你别理他们。”他把她带到自己的床前,然后从下面的一个破旅行袋中拿出一样东西,小声问:“这是什么?”
小倩不肯定的说:“是笛子吧?”
“不对,这叫萧,笛子横着吹,萧竖着吹,这还是我父亲留下来的。”
“说悄悄话啊?有话大声讲吗。”小马道。
组长丁建国道:“梦才平常话不多,但和小倩在一起,话就多的不得了。”
小李接道:“这有什么奇怪?他们是小俩口吗,小俩口自然有话讲,而且都是旁人不能听的悄悄话。”小李自己觉得很幽默,对其他人挤了挤眼睛笑开了。
小倩学着梦才的样子不理他们,但是玩笑却开的越来越放肆。
小李走过来,眯着眼睛看着她:“倩影小妹妹,你什么时候嫁到知青宿舍?我们好给梦才单独准备一间房子啊。”他笑嘻嘻的在女孩光滑白女敕的脸上模了一下,“不过,这么漂亮的脸蛋,配给梦才实在太可惜了。”
“好意思!”小倩终于忍不住,她狠狠瞪了小李一眼,负气地说:“我就喜欢梦才哥,长大了就嫁给他,你怎么样?”
她的话音刚落,房子里立刻地蹦山摇,连平时比较庄重的王佚夫也嘻开嘴笑了起来。
丁建国抹着笑出来的眼泪说:“这就叫童言无欺,梦才小老弟以后再想抵赖都不能了。”
梦才又羞又愤,甩门而出,在一片笑声中,小倩满脸通红的追了出去。
在寂静的山道上,余怒未消的少年恨道:“你以后在我们宿舍能不能不冒傻气?”
“那都是我的真心话。”小姑娘低头小声说。
“胡说!我们是兄妹。”
“我们又不是真正的兄妹。”
“可我一直把你当亲妹妹看!”梦才忍不住怒吼起来:“我从来就没有想过和谁结婚,你要是再胡说就别再来找我玩!”
小倩楞了一下,泪水慢慢的从眼睛中涌出来,她咬了咬嘴唇说:“我以后再也不会去找你了,永远不!”说完扭头向山下跑去。梦才还生着气,也不去追她。
小倩一口气跑到家便伏在床上大哭起来,张老师正在屋里,忽见侄女从外面回来这样,吃了一惊,问了一会才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她不禁笑了起来,抚模着侄女脑袋道:“我的傻丫头,这种话也能在外面说?难怪梦才生气。”
小倩想想也是,这都是那帮臭知青激的,越想越难为情,把脸藏在被子里半天不言语。
晚饭后,梦才来了,小倩看见他掉头就走,被姑母拽住。少年自知中午话重,伤了女孩自尊,此时一脸愧疚,极有挽回之意。可是女孩儿只挨着姑母坐着,一言不发,脸上的冰冷足以拒人千里之外。梦才坐了一会,虽然有姑母陪着说话,但毕竟场面尴尬,于是他推说还有事情告辞走了。
待梦才走后,姑母开始数落侄女不该这样对待他,但侄女倔强的表示她已发过誓,绝不会再去理他。
第二天晚上,梦才又来了,小倩仍然对他非常的冷淡。大约是自感无趣,第三天他没有再出现,第四天也没有……过了快一个礼拜,这老房子里仍然没有见到他的身影。小倩情绪变的烦躁起来,尽管她表面装着没事似的,可是姑母还是看出来了,她埋怨道:“我叫你不要这样对待你哥哥,偏不听,现在不来了吧?”小倩低头不语。看见侄女忧郁的目光,她心又不忍,劝慰道:“你也别难受,如果他再不来,我要去说他了——对了,我现在就喊他来,顺便叫他明天到公社去为学校买一样东西。”
“您不要去找他,一定不要!”小倩突然激动起来,“他不来最好,我根本就不希罕他!”她跑回自己的房间,把门关上。张老师知道侄女脾气,此时如把梦才找来,她只会对他更加没鼻子没脸,只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