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山河 43.全是污蔑

作者 : zh凡夫

一个星期后,小倩收到了清河中学文艺班的入取通知。由于报考的人太多,今年扩招了两个班,但这样一来便造成了学校宿舍空前的紧张,像小倩这样住的“较近”的学生只能“走读”了。这下子梦才又多了一件事情:每天早晚接送她上下课,不过这正是他愿意做的。

在接到通知后的第三天,学校就开学了,文艺班每天上午上文化课,下午则是练习时间。大约因为这届文艺班的学生有许多是照顾进来的缘故,素质比前几届下降了不少。负责女生舞蹈训练的黄老师曾经是上海芭蕾舞剧团的主要演员,只是因为出身问题在*期间与同是演员的丈夫一道下放到这偏僻的山区。她是个极认真的人,对这批新学生的基本功的训练几乎到了苛刻的程度,才一个星期,便让不少新生受不住了,个别城市来的娇宝贝甚至打起了退堂鼓。这天下午由于一个县城里来的孩子训练时偷懒,小倩所在的那个小组集体受到加大一倍训练量的处罚,直到五点钟她们的训练才结束。尽管还是早春时节,小姑娘们却一个个累的汗流浃背,训练刚一结束,住校的赶紧回宿舍,住清河镇或者附近的赶快回家,全组只剩下小倩一个人在空荡荡的练功房里。她焦虑的看着窗外——

今天怎么了?到现在还没有见到梦才身影。往常四点钟不到,他就鬼头鬼脑的出现在练功房附近,可是今天——学校的校工来锁教室,她只好来到外面走廊上,又等了一会,整个校园都变的空空如也——天色将黑,不能再等了。她拖着疲惫的脚步离开学校,向回家的方向走去,此时此刻多么希望他迎面而来,扶她一把啊!

她的脚趾在练习脚尖立地的时候出了血,更糟糕的是小腿肌肉疼痛僵硬的几乎迈不了步子——可是总不见他的身影,当她翻越山口,来到黑林子前面那片草地时,她实在走不动了。她坐在草地上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空,哭了起来。

突然树林里响起了尖利的口哨声,透过泪水她看见林中闪动的人影——是梦才!赶紧擦去眼泪,她不想让他看笑话,可是——

“刚才好像有人在哭鼻子,”年轻人来到她身边,笑嘻嘻的,“是不是怕我不来接,自己又不敢过黑林子,急哭了啊?”

“我没有哭。”小倩背过身去,过了一会问:“你为什么今天这么晚才来呢?”声音仍然有点哽咽。

“这不能怪我,上午我送你上学回来,没什么事情便去青岚岭看望老仙人,谁知他老人家已经在床上躺了好几天,赶紧下山找了两个农民一起将他送到医院,一查是急性肺炎,医生说幸亏我把他送来,否则再晚两天就危险了。等安排好老人看病住院已经四点半了,赶紧往这里跑,你看我连里面的衣服都汗透了。”梦才将内衣翻给她看。

“我不看,你少演苦肉计,反正你是不守信用的人。”小倩仍然一肚子怨气,“你不是说这老仙人会治病,他怎么治不了自己的病呢?”

“老人是真会治病,很多医生治不了的病他都能治,这你姑姑都知道,不过确实是,再好的医生都治不了自己的病——怎么你好像不赞同我今天做的事?”

小倩瞥他一眼道:“我可没有这么坏,这事你当然应该做——不早了,我们回去——啊——”她站起身,可一迈步子脚钻心的痛。

“你腿怎么了?走路一跛一跛的?”梦才问。

“都是练功练的,我再也不想跳舞了。”她恨恨的说,重又坐在地上。

“你好像伤的不轻,让我看看。”他弯下腰月兑她的鞋。“不要不要,”她拒绝道,可是他已经将她鞋月兑了下来——白色的棉袜被血染成鲜艳的红色。

“很痛吧?”他问。

她含泪点了点头,“嗯,除了脚,还有腿、腰、胳膊……全身都痛;从学校到这里我都是咬牙走过来的——今天组里有一个人偷懒,全组的人就被惩罚把所有的训练项目都重做一遍,我们的舞蹈老师简直就像法西斯,一点道理都不讲……许多同学都不想再练了……”她捂着脸哭泣。

“老师严格要求你们也是为你们好——”梦才学着大人的口气劝道。

但小倩不愿意听,“你也说这种话,我不要听!”她嚷道。

梦才只好住口。过了一会他说:“太阳都下山了,我背着你走吧。”

“不要,我自己能走。”小倩固执的说,但她仍只坐在草地上不动弹。

梦才挠了挠脑袋说:“我来帮你推拿一下,看行不行,你现在躺下。”

“你会吗?”小姑娘将信将疑,但还是顺从的爬在地上。梦才像模像样开始给她推拿了,从脖子一直按摩到脚部,过了二十分钟他问:“现在是不是好些?”

小倩站起来,试着走了两步,惊喜道:“好多了,真的好多了——哥,你是从那里学来这门手艺的?”

梦才笑笑说:“小时候,我们那条街的街口有一家理发店,店里的剃头师傅会接骨和推拿,找他们治疗的人很多,我上学正好路过那里,便常常看到他们给人治病的过程,看的久了自然会记住一些,只不过以前没有练过手,你是第一个。”

“那你以后就做我的个人医生,每天放学回来你都必须给我推拿。”小倩调皮的笑道:“不做不行,谁叫你当我的哥哥呢。”

他们回到乌石时已是满天星斗,自然又遇到正焦虑的等待着他们的姑妈。

第二天是礼拜天,不用送小倩上学,梦才起的比往常晚一些。当他走在街道上时,只看到一些玩耍的孩子。已经长成大人模样的狗儿也在他们中间,这个最近刚被他打过的小伙子用充满仇恨的目光叮着他,梦才没有理会狗儿,径自沿着长街向镇中心走去,他准备买点东西去看望住院的青岚岭老仙人。他刚要跨进供销社的门槛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喊他名字,回头一看是大队王书记。“小张,你有没有事情?没有就和我到大队坐一下。”王书记挺和气的说。梦才说没有事情,跟着他去了大队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王书记给梦才泡了茶,和他拉了一会家常,忽然问:“你最近这段时间是不是经常不在山上?——有人反映你最近看山不负责任,到处乱跑。”

梦才沉默了一会说:“这话是不是陈营长说的?”

王书记默认了,说:“他一直想把你护林员拿掉,是我坚持才没有这么做。前一段时间他在忙其它事情,现在清闲了,目光已经转到你的身上,这个人厉害的很,你可要小心,平常一定要严格要求自己,不要给人留下把柄,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我明白,您是真心的在帮助我,谢谢您,王书记。”梦才感激的说。

这时有人进来,王书记递了个眼色,于是梦才起身告辞。在山谷的小路上,他的脑子里一直在想着王书记和王书记的话。

他为什么要帮助自己呢?是不是因为钟大勇曾经嘱托过他——不对,钟大勇当时把他的位子也拿掉了,他不会看钟大勇面子的,那么……年轻人想了一会也没想出原因来。不过王书记的话是对的,陈德军这个人确实太厉害了,他对陈祖金的这场剿灭战让许多人都感到胆寒。

今后是应当谨慎一些,不能给人留下把柄,梦才决定延迟两天去看望老人——另外,接送小倩的时间也应当控制好。

在和王书记这次谈话之后,年轻人行为变的谨慎多了,为了尽可能少离开自己的“工作岗位”,他不再到学校去接小倩,而是让她每天放学自己到黑林子前面那片草地等他,送她上学也是如此,把她送到出了黑林子立刻就回头。这样下来,他每天接送小倩的时间都不超过一个小时,别人很难发现他在不在“岗位”上。开始时,小倩对他的这个变化有些生气,但当他将事情解释了之后,小姑娘立刻变的很配合了。

但有一件事梦才是每天必须做的,那就是给她推拿。自从那天小姑娘尝到推拿的甜头后,他就成了她的“个人医生”。不过这一“荣誉职位”只持续了两三个月便在一个阴晦的下午永远结束了。那是六月初的一个周末,像往常一样,在刚进黑树林的一个僻静的地方,他又开始为她推拿。她每天都带着一身酸痛回来,她训练太认真,太热爱舞蹈艺术了。

“好些了?”梦才问道,站起来准备结束今天的“工作”。

“嗯,左腿关节还有点痛。”

梦才又重新蹲下,可是他听到了乌鸦一般的笑声——像是小马,果然他抬头看见了离的并不太远的同组兄弟:马胜芳和鲁国强。他们笑嘻嘻的向他招手。

“你等一下,我马上就回来。”他对躺在地上的小倩说,然后便向他们走去。

“你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他问他们。“我们去清河——”小马刚开口,小鲁捅了他一下,接口道:“我们去清河镇买东西。”

“不对吧?是去清河女知青宿舍——”

小马打断梦才:“就行你和小丫头在这里玩,我们就不能找姑娘吗?”——“什么?”梦才没明白他的意思——“你刚才和小倩在干什么?别以为我们没看见。”小马哈哈大笑。

“臭嘴,你不要胡扯,我刚才是在给她推拿。”梦才的脸涨红了。

小马嘲笑道:“推拿?挺高雅的说法,不过——反正我看到你在吃小丫头的豆腐。”他朝小鲁眨了眨眼睛,“想不到我们天真无邪的梦才老弟也会来这一手,我想小妖精那身白肉一定又女敕又软,模在手上肯定舒服的一特。”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梦才变的怒不可遏,“臭嘴,你再胡扯我就对你不客气!”他冲了上去。小鲁一看不对,赶紧插到中间:“梦才你别火,他是和你开玩笑——臭嘴,快别乱说了。”他一边劝一边拉着小马就走。

梦才怒气冲冲的回到小倩身边,小姑娘已经起来,一边理着头发一边说:“哥,是小马和小鲁吧,你们刚才吵什么?连这边都听到声音了。”梦才没好气的说:“你以后别再叫我给你推拿了。”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梦才一边走一边还在想刚才发生的事情,他觉得自己的纯洁被人玷污了,自己是把小倩当妹妹看的,从来没有往那方面想过,可是臭嘴却往他们身上泼脏水。正像许多这个年龄的男孩子一样,他把自己的道德上的纯洁性看的非常重……

“梦才,你怎么了?”张老师喊住他——哦,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来到了女孩家的园子门口——“和小倩闹意见了?”她不安的看着他。

“没有,姑妈。”

“那你为什么满脸怒气?”

“刚才和组里小马干了一仗。”

张老师松了口气,但又担心的说:“和组里的伙伴也要好好相处,看你刚才的样子,好像要拚命似的。”正说着话,小倩到了,她绷着脸从他们身边走过,和谁也没有打招呼。

饭桌上两个孩子互不理睬对方。张老师心里奇怪:“梦才刚才说他是和组里小马干仗,可现在侄女为什么不理他呢?”等小伙子走后,她问侄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侄女说她也不知道——“他不想和我说话,我就不和他说话。”侄女冷冷的说……

当姑侄对话的时候,梦才正满腔愤怒的走在街上。刚才因为小倩对自己不理不睬,自感无趣,便早早的离开她家回宿舍去。他预感到自己和小马的事情还没有完,这不——还没到门口,就听到里面笑声连连,只听臭嘴在说:“……小丫头乖乖的躺在地上让他浑身乱模——你们不信?小鲁可以做证,他当时也在场——你们别看这小子平时装的老实,其实心里坏着呢,我说他吃小丫头的豆腐,他还装模做样的要和我拼命,哈哈……”

梦才明白了里面正在谈论自己——这狗东西又在向他身上泼脏水!他狂怒的一脚踢开虚掩着的大门,向正在滔滔不绝的马胜芳扑去……小马猝不及防,踉踉跄跄后退了几步,一边抵抗一边向伙伴求救:“你们快把他拉开,这家伙已经疯了。”众人皆笑,上前将他们拉开,小鲁一边抱住梦才一边回头对小马叫道:“都是你这张臭嘴,一天到晚胡说八道,还不赶快走开!”小马乘机溜出大门,等梦才挣月兑众人的拉拽赶到门口时,这小子早已不见了踪影。

此时正好住村西头的周文斌来窜门子——自从和梦才下围棋后,他有时也来知青宿舍坐坐,听大家说话,跟着笑笑,毕竟是年轻人,他也喜欢热闹——走到门口,看到里面气氛不对,犹豫起来,不知该不该进。小丁从外面回来,见状说道:“虾米,站在门口干什么?进去啊。”小鲁也说:“快来陪梦才老弟下盘棋,帮他消消气。”周文斌这才进门,走到梦才身边,小声问道:“你想下棋吗?”梦才本没有心思下棋,但又不忍心让这个敏感的青年难堪,于是拿出棋盘——这围棋还是小倩的,但现在好像已成他的了——不一会儿,刚才还满腔怒火的少年便沉浸在黑白世界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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