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中学是个已有近八十年历史的老学校了,校园曲深幽径,古色古香,是清朝晚期本地在外经商的几个大富绅捐资修建的。梦才他们很快就找到考场,因为整个校园就那里有人,而且是黑压压一大堆人。这是一座庙宇或祠堂式的建筑,大概是学校的礼堂吧,外面围了一两百人,大都是参加考试的学生或者陪考的亲属。虽然才八点钟,但考试已经开始了,考试分批进行,每次只有二十个人,每个人可带一个亲属进去。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轮到小倩进场,梦才刚要跟着进去,被看门的老头拦下。小倩回身道:“他是陪我来的。”梦才忙说:“我是她哥。”老人看看梦才,又看了看小倩说:“你们可长的一点都不像。”小倩平静的回答:“他是我大伯的儿子,我的堂兄。”看门的老头看了她一眼,让梦才进去了。
“你真行,临危不惧,平常还看不出来。”梦才小声赞叹道。
“那自然,要不怎么是北京来的。”小倩不无得意的说。
一个高个子女孩过来问她是不是来考试的,小倩答是——“那就跟我换衣服去吧。”高个子女孩说,将小倩带走了。梦才则挤在围观的人群中等待着。他听到有人说今年文艺班只招三十个学生,可是应试的却有六百多人,光县城就来了近二百多人;另外,除了本县学生,一些外地的城市学生也来了。去年毕业班的学生有一多半被地方上、企业甚至军队的文工团招走了,在这个年轻人出路不多的年代,这可实在太有诱惑力了。
约莫过了二十多分钟,小倩从换衣间出来,她是第四个出场,像其他应试的女孩一样只穿了体操服,果着双腿,脚上也只穿着袜子。她的出场引来了小小的骚动,梦才听旁边人小声赞道:“好漂亮的小姑娘!”
在考场中央的一块垫子上,小倩按要求做着各种软体动作,一位女教师在旁边检查她身体的柔韧性和肌肉的力量,接着她又被要求跳了一个蒙古舞蹈的片段。主考教师便是那位上海芭蕾舞剧团下放下来的女演员,来清河中学已经三年了,她显然对小倩很满意,说:“你以前学过舞蹈吧?”听小倩说四岁就开始学芭蕾舞,便叫旁边的一个女孩拿了双芭蕾舞鞋来,让小倩表演“白毛女”中的一段舞蹈,小倩演完之后,女教师很和蔼的说:“你跳的很好,回去等学校的通知,可能要等一个星期。”围观的人群里一阵骚动,有人在下面嘀咕:这小女孩肯定被录取了。当梦才和小倩走到考场外面时还看到有人对他们指指点点,人们投过来的都是羡慕的眼光。
等在外面的“小白”已经相当的不耐烦了,看到他们冲上前汪汪直叫,小倩温柔的抚摩了它一下脑袋,它才平静下来。在回乌石的路上,梦才说:“你肯定能被录取,就连我这个外行人都看出来,你比其他参加考试的女孩要强的多。”
“这也不一定,我比别人也好不了多少,”小倩变的很谦虚,“有好几年没进行系统训练了,退步不少——幸亏这半年进行了一点恢复训练,这还应当感谢你呢。”她看了他一眼。
“那位主考的舞蹈老师对你似乎非常满意。”
“可是今年来考文艺班的人有近一半是县里和地区干部的子女,如果他们都开后门,我就是再好也进不去。”
一片阴云浮在小倩的脸上。梦才赶紧宽慰她:“不会的,如果有后门也只会是个别,多了那还不反了,在考试的这群小姑娘里面,你肯定数一数二,再开后门也不会把你开没有。”听梦才这么一说,女孩的脸上才重新有了笑容。
回到乌石时已是中午,张老师饭菜已经烧好正等着他们,听梦才说小倩考的很好她自然非常高兴,但不知为何吃饭的时候她说话很少,好像心里有什么事。
“姑姑,您今天怎么话这么少啊?”吃完饭小倩问道,她也发现姑母今天有些反常。
“住镇西头的陈祖金自杀了。”张老师突然说道,她的话让两个孩子吓了一跳。
“啊……”
“学校围墙上反标大队怀疑是他写的,今天早上派人去抓他,却发现他已经吊死在他家附近的小山上。”
“那反标真是他写的吗?”梦才关切的问。
“是他写的,今天上午公安局来人,对了笔迹,说是他的字。”
梦才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轻松之余,不禁对陈祖金产生一些同情:“这一切都是陈德军引起的,这下陈祖金的家属倒霉了。”
“是啊,祖金有三个孩子,都还没成年,他妻子以后不知怎么办。”张老师叹了一口气,又说:“祖金家和我们家还是亲戚,他妈妈是小倩女乃女乃的表妹。”
小倩感到很奇怪:“陈德军也是我们家亲戚,这里挺好玩的,怎么都是亲戚关系啊?”
“陈德军和我们家要远一点——农村就是这样子,一个村镇上的人互相之间或多或少都有一点亲缘关系,尽管这样,可是在一起还要斗的你死我活。”张老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梦才坐了一会便告辞了,在回宿舍的路上他心情因为自己月兑了反标干系而变的特别好,为了能看到点什么他故意绕远路从长街上走,但当走过大队部时,听到了里面悲戚的哭声——这是陈祖金妻子和儿女在痛哭——他对自己的“好心情”感到了羞愧:原来他的解月兑和轻松是建立在别人的苦难之上!他的心情一下子变的沉重起来。
梦才避进了一个小巷子,真是冤家路窄,迎面而来的是他的仇人——老歪的小儿子狗儿。
“你不是说反标是我写的吗?”
“我没……”狗儿抵赖道,转身要跑,但梦才的拳头已经落在他的后背上,于是这胖孩子便发出杀猪一般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