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才回到宿舍推门进去,只见里面乌烟瘴气,全组的人都在,奇怪的是大家都在闷头抽烟,没有人说话。
梦才问离他最近的王佚夫:“夫子,你不是明天才能回来,怎么今天——”王佚夫苦笑了一下,没有吱声。梦才更加疑惑,但为了冲淡屋内压抑的空气,他用半开玩笑口吻问:“奇怪啊,兄弟们今天怎么个个都成了瘟公鸡?”
可是没有人搭他的腔。过了片刻,小鲁才说:“这事你难道不知道?”
“什么事?”梦才感到事态的严重,急切的问。
“我们招工指标被人抢了,他妈的这群王八蛋!”小鲁轰然而响,以前梦才还从没有看过他发这么大的火。
其他人也都跟着大骂起来,房间里立刻如同沸腾的铁水,满是四贱的火花。过了好一会,梦才才弄清楚:原来是为招工。这次招工名额虽然有限,但县知青办考虑到他们小组都是老知青,又从没有招过工,特意留了两个指标给他们,谁知道到了他们大队,两个指标却被转走了,据说一个转给了县政府什么人的儿子,另一个则给屯溪地委某领导的亲戚。这两个人从没有在乌石待过一天,可经过内部一运作突然变成了他们小组的两个成员,而且各项招工条件都优于原来的老成员。当他们这些乌石知青小组的老成员为两个招工指标上串下跳,勾心斗角,忙的不亦乐乎之际,那两个虚幻的乌石插队知青已到芜湖某家企业报到去了。上午正在县里接受教师培训的夫子听到这个消息立刻提前回到了乌石,他带来的恶讯立刻让知青宿舍炸开了锅,有骂的,有哭的,也有连哭带骂的……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梦才松了口气,不知为什么他不但不难过,心底里反而产生出一种快意——啊,这可不能让同伴看出来,于是他也跟着大伙骂起来。
“现在一切都完了,我真想和大队这批狗日的拼了!”小鲁红着眼圈嚷道。这次招工他上上下下活动了不少地方,原来以为自己十拿九稳,谁知道最后的结局是这个样子,所以他显得比谁都激动,完全没有平时说话做事有条有理的作风,看样子他气愤的有点癫狂了。
“我早就说过对这批狗东西不要客气,你们都不听。”小马摆出一副事后诸葛亮的样子,“全县就我们乌石的知青窝囊,其他那个不把当地搞的鸡飞狗跳?我们只知道天天辛苦下地干活,还尽拿好东西去巴结这批狗领导,可是结果怎么样?如果我们像其他知青那样,这次他们敢这样对我们?”
“何止这次?”梦才插进来道:“我听李莎说,前几次招工给乌石的名额都被我们大队领导主动让出去了……”
“对,我也听过这事,”小李说:“这之前至少有两次招工被大队给推掉了,否则,我们可能都进城了,全县像我们这样下放四年以上的老知青几乎没有了。”
这时平常鲜有表态的夫子也说话了:“问题可能出在陈营长身上,其他大队干部估计责任不大,刚才我遇到王书记,他也感到莫名其妙,看他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
“王书记能不知道?鬼才相信!”小李反驳道。自从他的团支书被扒掉以后,他对王书记的成见大的很。
大家就这样吵嚷了半天,将近午夜,小金道:“我们光在宿舍里闹也不是办法,总的想怎么办才是。”这句话提醒大家,都说应定个应对方案,于是全冷静下来,群策群力,做出以下决定:由小鲁小马代表全组知青先到公社反映情况,如果没有结果,他们就直接到县里找有关部门解决。还商定:从今天起,小组内部绝不互相拆台,一致对外。面对外侮,乌石知青小组终于取得了高度的一致。
上床睡觉的时候,梦才忽想起赵欣欣,问小鲁她是不是还被丢在山顶木屋里,小鲁苦笑:“怎么会呢?早送到翠花家借宿去了,谢谢你老弟的关心。”
这一夜大家都没有睡好,当然也有一个例外——这就是梦才。当其他人辗转反侧的时候,他已早早的进入到梦乡。第二天清晨,别人还在迟到的睡眠中痛苦挣扎,他已精神抖擞出现在小倩家门前了。
送走小姑娘后,梦才便去了青岚岭。老仙人快八十岁了,身体已大不如从前,到了冬季便出现呼吸困难的症候。梦才帮老人做了诸如砍材挑水这样费力气的杂事,临走的时候,他见老人衣着单薄,硬将身上穿的一件俗称“卫生衣”的厚绒衣留了下来。中午回到宿舍,里面正闹哄着,小鲁小马刚从公社回来,他们把公社所有的领导都找了,可全不管用,那两个冒牌乌石知青看来颇有来头,公社领导谨小慎微,不敢说半点对他们不利的话。全组的人对公社领导一顿痛骂之后,决定下午小鲁小马代表全组去县里告状。
梦才听大家说了一会话,肚中饥饿,便去了厨房,想弄点饭吃,但灶台冰冷,今天应该是小李值日——他大概已没心思烧饭了。梦才叹了一口气,只好自己动手,烧好了饭。他招呼大家,可是谁也没有心思吃饭,他只好自己一个人扒了两碗饭。出门时他背后有耳,听到有人小声嘀咕:“这件事情好像与这小子无关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