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才和张老师家的往来基本上已经断了。小倩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学校里,周末才回家,如果没有去乌石的便车,她便搭乘下午去县城的班车,在蘑菇岭下车,然后步行三公里回家。现在她不再要他接送了。
十二月中旬,陈德军被调到县人武部工作。他不知通过什么关系撤消了自己被开除军籍的处分。在被清除出军队之前,他已经是排长了,所以现在他又恢复了干部身份。
既然老天爷不愿意挥动惩恶之剑,那他只有替天行道了。他把这件事交给了野牛。
在行动之前,梦才一再的嘱咐野牛要小心,不能露出任何破绽——因为,第一,这家伙现在披着人武部干部的外衣,收拾他时如果不慎留下什么把柄,后果将是极其严重的;第二,这家伙侦察兵出身,武功了得,搞他只有趁其不备,否则弄不好反被他咬一口。野牛拍胸脯保证说绝没有问题。
这件事野牛果然干的非常漂亮。他带着两个关系极铁的哥们在县城里跟踪了陈德军两天,晚上瞅准这家伙上公共厕所的机会,一记闷棍将其打倒在粪坑旁边。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有任何人看到,甚至连陈德军自己都没有看清打他的人的面目。
野牛回来后向梦才细说了事情的经过,梦才非常高兴。过了两天,果然看见陈德军头上扎着绷带回来休养。梦才看了顿感郁闷在心头几年的恶气一扫而去。高兴之余,他将野牛他们叫到乌石城大吃了一顿。
这天是冬至,但天气却并不是很冷,蓝天上艳阳高挂,仍然有点秋天的味道。送走野牛后,乌石知青一路说说笑笑的回到镇上,在一个胡同口,他们遇到了小倩。像往常一样,女孩退到路旁让他们过去。梦才今天心中畅快,并没有去理会她。但走出十多步远,小李忽然撩拨道:“梦才在这世界上只怕一个人。”——梦才问:“谁?”——小李笑:“装什么糊涂?小妖精啊,我们刚才过来时,她那样用眼睛斜视你,你难道都没看见?分明是假装没有看见,怕惹这个马蜂窝。”
“什么?我不敢惹她?我这就惹给你们看!”梦才已有**分醉意,被小李这一激,立刻亢奋起来,他转身追上小倩,“喂,小妞儿,听说你刚才用眼睛斜我,有没有这回事?”女孩不理他,低着头从他身边绕过去,但被他拦住了,“是不是想我了?故意用眼睛勾我?哈哈。”他嬉皮笑脸道。
小倩脸涨的绯红,咬牙切齿的骂:“不要脸,下流的东西!”她愤怒的看着他,“你再不让开我就喊人,让民兵把你这个流氓抓起来。”
梦才楞了一下,笑容从他脸上消失,他让开了路。她轻蔑的看了他一眼,昂着头从他身边走过——突然他伸出了腿,她猝不及防重重地摔倒在旁边的一个水洼里。
“你——”小倩看着使坏的年轻人气的说不出话,过了一会她坐在泥水里捂着脸痛哭起来……
梦才一边呆,不太明白自己怎么会做这种事情。远处一些上工的社员看到这边有事都站住脚张望,小金过去将坐在泥水里哭泣的小姑娘拉起来,小马和小李则上前将梦才拖走了。这时翠花和另外一个姑娘从这里经过,见状赶紧过来扶住小倩,一边劝一边将她拉走了。
梦才酒劲上来,摇摇晃晃,自持不住,被小马他们扶着回了宿舍。在回去的路上,小马埋怨小李:“你明知道他喝醉了还故意拿话激他,是不是要报你自己和小妖精的私仇?”小李说他胡扯。
一觉醒来,梦才想起昨天中午的情景,后悔不迭,又怕张老师来找他算帐,出去躲了数日,回来问同伴,知道她并没有来过宿舍。又去王佚夫那里打听,了解到张老师也没有在学校说过他什么,这才把心放下。看来小丫头并没有把那天的事告诉她的姑母,还算懂事。
不过,这件事并没有完结,有人为女孩子来向他报仇了。那是元旦后的一天,在黑林子到乌石之间的山谷里,梦才被三个小伙子给拦住了,其中的一个便是翠花的孪生哥哥朱刚——显然他是主谋,这小子是来为自己的舞伴报仇的。
看着这些乳臭未干的毛孩子,梦才心底里笑。他只用了不到一袋烟的工夫就将他们收拾了个落花流水。非常巧,当他打完架回到镇子上时,正好遇到了在长街上行走的小倩。他堵住了她的去路,嘲笑道:“喂,你不要躲我啊,你现在不是会找那些娘娘腔同学来收拾我吗?我刚才可是被他们打的够戗啊,哈哈……”女孩子一脸错愕:“什么——”梦才还要说什么,突然见前面胡同里走出一群妇女,赶紧离开了。
小倩不明白梦才刚才说的话的意思,是不是他又喝醉了?他现在经常喝酒,欺负她的事大部分都是喝了酒以后干的。
星期一在学校练功房,小倩突然现朱刚等几个人脸上都带着伤痕,立刻明白前一天梦才话的含义了。她脸涨的通红,含着眼泪跑出了屋子。朱刚跟了出来。在校园的一个僻静处,她哭道:“我的事不要你们管!”男孩子喃喃的说:“我听妹妹说,他经常在镇子上欺负你,我不能忍受别人对你……”
“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是我和他的事情你不清楚,你以后能不能不要管了?”小倩流着泪说。
“嗯。”男孩子答应道,耷拉着脑袋离开了。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小倩心里很不好受,她知道他喜欢自己,可是她的心却已经完全被那个坏家伙占据——不管是爱还是恨,很难再容下第二个人了。
元月下旬的一天梦才去供销社买烟,刚付了钱,张老师进来。躲已经来不及,只好硬着头皮打招呼:“张老师,您……”——张老师笑了:“怎么现在连姑妈都不能喊了?”梦才脸红,不好意思笑笑,改口道:“姑妈,您打酱油?——我有点事情,先走了。”刚想开溜,张老师道:“你别跑,等会我还有话要和你说。”梦才心中一惊:准是小倩把那天的事告诉了她的姑母,不知她是怎么说他的?
张老师买完了东西,便像押犯人一样押着梦才去了她们家。在园子门口,梦才忐忑不安的向房间张望,说:“我还是不进去吧?”——他怕看见小倩。张老师道:“里面有老虎吗?”梦才只得硬在头皮进屋——小丫头果然在,见到他扭头就走,她的姑妈喊她也不应。
张老师无奈的笑了笑,说:“倩儿明天有外出演出任务,上午回来收拾行装。”长叹了一口气,“唉,你们这两个小冤家,性格都古怪的要命!”过一会她去厨房做饭,把梦才也叫了去,一边做着事一边和他聊着天,她谈到了他这几个月的行为,谈到了他的打架和新交的一伙朋友,谈到了近来群众对他的看法……她好像知道他不少的事情,不过她没有提到他对她侄女的那些恶行。
张老师说的非常温和,但话中的意味是很严峻的,她说:“你不能一直就这么下去,总要想想自己的未来啊,你和那些人不一样。”——那些人指的是野牛他们。
吃晚饭的时候,小倩也没有出来,她的姑妈劝了她一会也不起作用。自从那个清河镇的中午以后,女孩子对梦才的恨已经到了骨髓里了。
这个晚上,梦才久久不能入睡,他一直在想着张老师的话——他和野牛他们这一伙人陷的是太深了,三个月不到,他已经帮他们打了十几场架,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出事,他不能再这样往下走了。
梦才决定和他的那帮朋友断绝往来。一天,他找到野牛,将这个意思说了。野牛沉默了片刻,说:“我早就看出来,你和我们不是一种类型的人,人各有志,我尊重你的选择,以后不会再来找你了。”梦才赶紧解释他们以后还是朋友,只是不想再参加他们的打架斗殴。野牛豪爽的说:“你也帮了我们不少的忙,今后我们当然还是好朋友,只要有用到兄弟的时候,说一声,我们一定会去帮忙。”他们非常友好的分了手。@